輕輕飄飄地扔出這句話,蘇墨已擺好架勢,瞬間,天象突變,墨云當空,狂風肆虐,仿佛帶著摧天毀地的力量,奪目閃電劃裂天幕,轟隆隆的悶雷聲隨之而來,年獸向后退了一步,轉而跑進了更深的密林中。
蘇墨搖了搖頭“這可與我無關”說罷,抬起頭,冰涼的雨絲落在面上,隨手抹了抹“天生異象,難道是封印松動了,不該如此快的才是,或者他又起了幺蛾子”
見年獸已奔出密林,眾人松了口氣。誰知蘇墨捂住頭,踉蹌了幾步,低聲笑罵道“真是不懂感謝的家伙,我出來可是為了救你,罷了”繼而晃悠了幾下身體,直接栽倒在地。若水勉強起身,過去扶起她,卻見其面如金紙,雙目緊閉,手指放在鼻下,只能探到微弱呼吸,若水慌道“小苒情況不妙,我們快回去”卻在這時,遠處密林中又傳來響動,幾人面面相覷,難道是年獸去而復返。
待那異獸身現,眾人松了口氣,密林中跑出的正是擇青會上出現的比墨獸,比墨獸碩大的獸首湊上前來,蹭了蹭蘇墨,而后用尾巴將其卷起小心翼翼地放在背上,果果趕緊坐在比墨獸頭上,催促道“快快,回去找上仙”
蘇墨在昏迷中做了一個夢,夢中她看到了一個人,卻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知其站在桃樹下,伸出手“你可別忘了應我的事”
“嗯”清淺女聲隨口的應答。
她霍地驚醒,看到熟悉的雕花棚頂,她才松了口氣,額間突然一陣冰涼,鼻尖縈繞著似有似無的茶香,蘇墨才轉頭看身側坐著的人兒,聲音干澀“師父”
沐離塵收回撫上蘇墨額頭的手,目光沒有從蘇墨的臉上移開,聲音平和“我在這兒”
蘇墨彎了彎蒼白的唇角,后知后覺身體的疼痛,頭昏昏沉沉的,想要起身坐好,卻被沐離塵阻止,原來手上被纏了紗布,自己是怎么回來的?其他人呢,他們有沒有回來?果果呢,平日她都會在自己身邊的。
蘇墨著急道“師父,我怎么回來的?焰師兄他們有沒有事?”她很擔心他們,年獸那般兇惡,他們有沒有逃出來。
“你且先躺好,為師再回答你的問題”
“嗯”蘇墨乖乖的躺好,等著沐離塵的回答。
沐離塵“把手伸出來”
“哦”蘇墨伸出被紗布包的嚴嚴實實的小手,她的手怎么傷的這么嚴重,而且她的記憶只停留在……為什么只記得年獸出現了,然后陵師兄護住了我,之后發生了什么事,怎么都不記得了。
沐離塵抬頭,就看見她自己一臉迷惑又糾結的表情,僅僅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沒再去看她,繼續為她拆手上的紗布,“齊焰等人雖然受了傷卻沒有大礙,后來成功到了峰頂,你不用擔心”
沐離塵微涼的指間輕觸蘇墨的手心,為她抹藥,藥膏清清涼涼的,可蘇墨的臉似發燒一樣,她咬住下唇“好奇怪,怎么會這么熱”莫名間,她有種錯覺,自己的呼吸與他的呼吸重疊了。
沐離塵為她抹完藥,就看見她發著呆,也沒多想“手上的傷兩天就能復原,在下山歷練前身體也能養好”
蘇墨點點頭,“師父,果果去哪兒了?”
“奇沐殿沒有吃的,她去膳食堂了,一會兒回來”
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沐離塵說到“有些事忘了就忘了,勉強記起來,對自己也不好,現下毋須想的過多”
“師父,迷霧不解開,心里總會有一個結在,那……”蘇墨的話沒說完被沐離塵打斷道“苒兒,世上有很多事總有它存在的道理,也就是萬物自有其法則,既然如此,順其自然才是生存之道,你心思透徹,該明白這一點”
不知從何處來的脾氣,許是最近不解的事情太多,又或者是生氣每個人都將自己當作孩子看,她抬起頭,聲音清脆帶著一絲倔強“我還是不明白,有了不明的事就應該知道,更何況是與自身相關的”
沐離塵并沒有因為她的話而動搖,漠然道“與自身相關,世上沒有什么是一定與自身相關的,世間萬物相生相克,你說與自身相關,不過是你單方面的見解罷了”
蘇墨不明白為什么他要說這句話,什么叫單方面的見解,她不過是想知道自己身邊發生的事情,這有什么不對,思及此處,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不妥協“我要知道,因為那是我的事”說出這句話時,她亦驚訝不已,居然頂撞了他。
沐離塵好看的眉頭蹙起,聲音比之平時涼薄了幾分“看來為師對你的管教松懈了,傷好后,抄寫道德經一遍,交上來,若不能理解,再加十遍”沐離塵大步離開。
這下是真的把他惹生氣了,聽著門被關上落下的重音,蘇墨有些痛心,然而她不認為自己有錯。曾經發生的事,而如今卻讓你當做沒發生過,她不解,她僅僅只是想知道而已,為什么不能告訴她。
沐離塵慢慢的走著,不知何時走到了殿前,現下剛剛進入秋天,奇沐殿的楓葉還未全部染紅。清風拂過他的袖擺,他的表情淡然而又平靜,站在樹前,良久他緩緩抬手,輕觸樹木的枝干“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果果與魂冰端著吃食回來時,就見蘇墨愣愣的坐在床上“小苒,想什么呢,這么出神”
“果果,我惹他生氣了,怎么辦?”
“啊”果果驚詫出聲“小苒,你居然惹上仙生氣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蘇墨簡短的向果果敘述了一番。果果落在蘇墨肩上,說到“小苒,原來那天之后的事你都不記得了,我還有問題想要問你呢”果果托腮,半天說到“小苒,上仙既然不讓你知道,那一定是有道理的,說不準是為了你好,可為什么你的倔脾氣突然就上來了”
“我知道師父這么說有他的道理,可我是真的想弄明白,這種情況已不是一次了,我不想一直糊里糊涂的,自身的一切不應該抓在自己手里嗎”
“這話雖然沒錯,可如今它不在你手里,想抓住,自然不能強求,順其自然是最好的”
“嗯,說的是”蘇墨有些釋然,“剛才是我太莽撞了,那我去抄寫道德經,再向師父認錯”
“先等等,你的手還包著紗布呢,改天再寫也不遲”果果拉住蘇墨的一縷頭發。“先把飯吃了,為了這頓飯費了我不少氣力”
“果果,你們是怎么到峰頂的?”蘇墨邊吃邊問。
“那時候烏云遮天蔽日,狂風驟起,總之天氣很異常,那年獸也不知為何掉頭跑進了密林里,眼見年獸離開,還不等松了口氣,你就暈過去了,好在比墨獸出現送你回來,之后我也跟著回來了,也不清楚水師姐他們怎么去的的峰頂”
“天氣異常,我真是沒有印象了”蘇墨咬著筷子,十分不解。
“說起這個”果果湊近蘇墨,琥珀色的眸子定定瞧著她,義正辭嚴道“我覺得你藏著秘密,而且是驚天的,當時你手握魂冰,直面年獸,那股蕭殺冷艷的感覺是我從未感受到的,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蘇墨聞言,垂下頭,捂著自己的心口“你是說,我的身體里藏著另一個人”
果果搖頭“我不清楚,也許是你遇到了危險,潛意識顯現出了不一樣的一面”蘇墨心中的謎團越來越多,但又無從入手,只得作罷,“果果,明日我們去一趟暮祁峰,還要去暮竹峰”
第二天,蘇墨御使魂冰到了暮祁峰下,奇漠殿不似奇沐殿位于浮在半空中的浮島,是在暮祁峰上,是以都有弟子輪班守崗,蘇墨剛下了魂冰便被攔了下來。
攔人的是兩個佩沉香木牌,身著青色道袍的少年,攔下蘇墨后行了禮“拜見師叔”
雖然知曉自己的輩分高,可每次聽到還是很別扭“不必多禮,我來找焰師兄的”不等少年回話,“小苒”遠遠傳來若水的聲音,不過是在背后傳來的。
若水剛從書香閣回來,遠遠就見蘇墨站在那兒,高興的喊了她一聲,趕緊走了過來。
果果探出頭,“若水姐姐”若水一見到果果,趕緊把她摟在了懷里“果果真是越長越可愛了”站在一旁的二位少年見到若水,趕緊行了禮“水師叔”
“嗯”
蘇墨被若水領著走上了奇漠殿,半路遇到了齊焰,三個人一路暢談。多數是齊焰,若水問蘇墨,得知蘇墨之后的事都不記得了也就不問了。
“陵師兄怎樣了?他應該是受傷了吧,嚴重嗎?我帶了藥來”蘇墨說著翻起荷包。
若水攔住她的手,“小苒,不用擔心,陵初他皮糙肉厚的很,沒多大的事”
“師姐,師弟我怎么個皮糙肉厚了”陵初搖著紙扇,緩步從回廊處走下來。
“陵初,你偷聽我們說話”
“我可沒偷聽,是光明正大聽來的”陵初含笑說到。
“好了,別斗嘴了”齊焰開口制止他們兩個,然后拿出一顆晶亮的珠子,“小苒,這是那天闖過了然峰得到的辟水珠,這顆是屬于你的”
有些冰涼的珠子落在蘇墨手中,“焰師兄,我也沒有出多少力,這個我不能收”蘇墨推辭到。
“小苒,這辟水珠一共五顆,我們一人一個,現在你可以收下了”
齊焰都如此說了,蘇墨點點頭,把它放進了荷包里。
蘇墨還是將藥拿給了陵初“多謝師兄那日舍命相救,蘇墨感激不盡”
陵初接過那瓶藥,嘻笑道“小師妹此番可是見外了,作為師兄怎忍得那異獸傷了小師妹分毫”
“話不當此說,知恩圖報,蘇墨還是懂得”
“唔”陵初想了想道“既然小師妹堅持,那日后師兄有求與你,莫推辭啊”
“好”蘇墨想也沒想直接應了,陵初哈哈大笑“那就先謝過小師妹了”
“師父,小師叔”花清霜從殿中走出,向著二人施禮。
蘇墨真是有些不太想看到花清霜,也說不出為什么,她們二人也就是在蓬萊時說過話,也不像是與褚婕有實打實的仇恨,初時,只是不愿意見她,后來再見時,蘇墨總覺得心虛,著實奇怪。
“師兄,我還要去奇洹殿,先告辭了”蘇墨想要拜別,花清霜率先道“小師叔慢行,清霜有幾句話想請教一番”
蘇墨無法只好應了,與花清霜來到一邊,“你想問什么?”
“小師叔覺得藥翁人如何?”
“藥翁”蘇墨雖然詫異她的問詢,依舊想了想道“藥翁學識淵博,對待弟子們也是和藹可親,作為師長,亦是很好的”
“是啊,他作為師長是極好的”花清霜喃喃自語。
蘇墨不語,等著她繼續說下去,花清霜的神情似是在回想“六年前,聽說蕓湖邊出現了鹓雛鳥,一時貪玩,偷溜下山,在蕓湖邊苦等了一夜,也沒有等到”話至此處,她頓了頓“就在我想要離去的時候,天際傳來悅耳鳥鳴,身負金羽的鹓雛鳥就降落在湖邊,那一瞬間的金光耀眼,至今難忘”
蘇墨心中有些躁了,花清霜想要說的就是見到神鳥的趣聞嘛,她還要去奇洹殿的,軼事趣聞改日再說也是一樣的。
花清霜并沒有在乎蘇墨的不耐,仍舊道“我看的入神,卻沒注意到身旁有只黑蝎,就是那時,有人救了我一命,從那天起,我就知道,此生必是離不開他了”
蘇墨恍然大悟,原是英雄救美,美人一見傾心了“那你可有告訴那人你的心意”
花清霜搖搖頭“沒有,自從那日后,我就沒見過他,直到某一日我得知他在一處仙山,可是他仿佛心有所屬”
心有所屬,自從沐離塵與蘇墨說過心有所屬,她下意識地討厭這四個字,“你可有問他,是否心有所屬”
花清霜聞言怔愣些許“不曾詢問,而且”其俏臉微紅“這種事也不好開口”
“既然未曾詢問,怎知不是自己亂猜,既然喜歡他,就要告訴他,以免日后后悔,錯過良人”
花清霜聽了蘇墨驚世駭俗的言論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蘇墨再度勸道“你既芳心已許,總不該是個暗許,否則,此生錯過,下世可尋不到他”
花清霜一時間喜上眉梢“我知曉了,謝謝你”
待花清霜離去,果果探出頭“她拐彎抹角的說了許多,到底是為什么?”
蘇墨沉思道“總歸是藥翁不知何時染得桃花,否則她也不會首先提及藥翁如何,癡女子一個啊”
花清影好云游,游歷期間,會記下當地風土人情與軼事見聞,回來后統一整理在書冊上,如今俗世間正是大武朝默家統治之下,默家已帝傳六代,政治開明,河清海晏,在位的倒是賢明君王。
既然是涉及皇家,少不得與紅顏傳出些風流韻事,權且鬧得風風雨雨的是默家第四代君主,其有一愛妃紅顏傾城,當時圣眷頗深,卻被傳與一名琴師有染,最終孤守寒宮,香消玉殞。
不過此番軼事也是市井之人口耳相傳,不得考證。
花清影正翻到此事,腦中靈光一閃,在那位帝王活著的時候,他曾入過皇宮,想到此處,他霍地起身,喃喃自語“怪不得,怪不得,總覺得她眼熟,她竟與那宮妃這般相似,若不是那宮妃已逝五十年,事情又過去這么久,去了俗世,必然要起亂子”
“師弟,蘇師妹來找你了”沈嫣在門外扣門,喚道。
花清影瞬間明白蘇墨來的用意,那天了然峰的話,她必是放在心上了,將桌案上的紙張書冊收好,應聲道“師姐,我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