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天宮內。
天帝閑適的靠在椅上,悠然自得,天官走上金殿,拜了三拜“陛下,嵐風上仙已到殿外”
天帝理了理衣襟,坐直身子“快請上仙進來”
沐離塵進來時微微行禮,天帝忙從桌案后走出來,下了白玉臺階,虛扶一把“上仙不必多禮,請上仙上座”
沐離塵落座后,天帝方回到上位,立即有仙娥端上清茶來,施施然行禮后告退。
“不知陛下喚離塵前來有何事?”
“上仙有所不知,自上次群仙宴后,寡人一直在想一個保全之策,終于在前幾日有了眉目”
沐離塵聞言看向天帝“愿聞其詳”
“召開仙道會”
“仙道會”沐離塵聽見那三個字后,神色倏然冷峻。
“對,如九百年前與邪帝沉璽一戰那樣,選出仙界的精英,與妖魔相制衡,以保仙界”天帝說這番話時,有些漫不經心,似是說了不痛不癢的小事。
沐離塵雖然緩了神色,但沒有說話。金殿內安靜的氛圍,讓一旁隨侍的宮娥們無端出了一身的冷汗。
沐離塵淡淡出聲“陛下可曾與其他掌門商量過了”
“這倒不曾,上仙對此有什么想法?”
“此事非同小可,還需要與眾派商議,煩勞陛下通知各派了,若無事,離塵先告辭了”沐離塵說著起身,亦是毫無恭敬之意,轉身便下了殿
徒留天帝在背后道“理當如此,寡人這就吩咐下去”
天帝拍拍手,兩位天官應聲上來,“你們去給各門各派的掌門傳信,凡間三日后來金殿議事”
天官恭敬領了命令退下去了。
送走了沐離塵,天帝坐在御座上似笑非笑道“穆天師一趟離海卻去了天上四日,地上四年,既然回來了,為何不去休息,反而來這兒了”
穆天師從珠簾后走出來“夜九,你后悔六百年前做的事嗎?”
天帝靜默半晌后道“后悔,我從來不懂后悔,天師,就是再一次,我依然選擇殺了她,她不能存于世上,于任何一界來說,她都是個錯誤”
“她并沒有做錯什么,她唯一錯的就是一直聽從你的命令,你,讓她心寒啊”
“你閉嘴,誰都沒有資格評論她的對錯,也不需要誰來指責我”天帝聲嘶力竭的吼道,眼睛赤紅“六百年前的所有人都沒有資格提起她,因為都是要她死的兇手”
“沒錯,誰都沒有資格,可他有,他是唯一救了她的人”
天帝一下子被抽走了力氣,癱坐在椅子上哈哈大笑起來“救了她,對,他救了她,現今看來真是莫大的諷刺,誰能想到十三竟然與他暗通款曲”突地又語氣森然“六百年前沒有完全殺了她,這次絕不能放過她,她必須消匿于世間”
“你還在如此煞費心機讓她死,夜九,你所做的都是徒勞,別忘了,他在,他亦在,況且……”
天帝打斷穆天師的話“他們又算什么,六百年前我贏,這次依舊我贏”
穆天師搖搖頭,最終什么也沒說出來。
天帝敲著桌案“她就是回來又能如何,沒有了睥睨九天的力量,她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穆天師轉身“就算再不濟,她也是唯一有那血脈的后人,夜九,我不會干涉你做的任何事,但千年的血腥若再一次上演,我會盡力阻止”
天帝把桌案上的東西全部揮掉,絲毫有天界之主的風范,“阻止,穆涯,你過去狂傲,自以為掌控一切,可后來呢,誰也沒有保住,她,絕對不能活著,她是殺戮的衍生,是個以殺而殺的存在,她會毀了一切”
“人之初,性本善,人間小孩子都明白的事,夜九,你始終不懂”穆天師走出金殿,徒留因憤怒而渾身顫抖的天帝。
散落在地上的物品,有一片赤色的楓葉,但葉的脈絡卻是嫩綠,異常的刺目,天帝拾起來,當時的情景仿佛還在眼前
“這片葉子就是約定,等我除去你說的一切,它就會變成一片紅楓,到時候,我要什么,你給我什么”坐在楓樹上的紅裙妖媚女子兩條腿悠悠蕩蕩,俯看著他,一片嫩綠的楓葉慢慢的落下來。
明黃色袍子的男子接過翠綠的楓葉,“好,我答應你”
天帝俯下身子,將楓葉捏在手心中“我在這兒等你,十三”
沐離塵御風回到云暮,進了主殿,蕭夕漠與白曄已在等著。
“師弟,此次傳召所為何事?”
“天帝有意召開仙道會,一會兒各派掌門應該都會得到消息”沐離塵眉頭深皺,語氣也是冷然。
“仙道會”蕭夕漠與白曄驚訝出聲。
“師弟你認為此舉是個良策嗎?”白曄沉聲詢問。
“在危機關頭,任何能保住群人的策略皆是良策”沐離塵似是有些火氣,說出的話完全不似平日。
蕭夕漠有些察覺沐離塵的不悅,皺皺眉“師弟你的意思是現在已到了不得不走這條路的情況了”
“魔族近日來雖未有大的舉措,但其落霞谷一事,也可看出其野心昭然若揭,又在加緊時間找尋神器,我們不得不防,也不的不準備玉石俱焚的策略”白曄接口說道。
“話雖如此,可仙道會實在是把仙界所有力量都壓上的冒險之舉,我們仙界才恢復元氣不過幾百年而已”蕭夕漠憂心的說道。
“唉,這爭端何時才能有個了解”白曄痛心疾首。
“掌門,二位師尊,天官來見”
“進來”
“是”傳信的弟子領著天官進來,而后退下。
天官跪地行大禮,“參見上仙,二位尊長”
“天官請起”蕭夕漠虛扶一把。
“多謝尊長”天官起身道“天帝有諭,請上仙三日后到金殿議事”
“好,辛苦天官,我等知道了”
“在下告辭了”天官行了大禮,面朝前慢慢退了幾步方轉身走出去。
“看來仙道會不得不舉行了”
“這也只是下策,總要求一個更好的辦法才是”久久不語的沐離塵突然說道。
“離塵,你莫非”
“師兄不必多言了,此事到時再議吧”沐離塵起身離開了主殿。
等沐離塵消失在殿門口,白曄方開口“師兄,師弟如此排斥仙道會,會不會還對那時發生的事耿耿于懷,不過那事到底是什么,除了師父與師弟,就沒人知道了”
“那時的事,誰也說不清,”蕭夕漠頓了頓“師弟,離塵的舊疾沒有犯吧”
“沒有,近百年來都挺好的”
蕭夕漠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希望他一直能恪守本心”
奇沐殿,御寒洛正在殿中等他,沐離塵走進來后,淡淡說了句“在門外偷聽多久了”
“沒有聽到什么,就是聽到了仙道會而已”御寒洛笑嘻嘻道。
“那還算沒聽多少”
“師兄,我問你啊,那次仙道會你中途不見了兩日,發生了什么事?”
沐離塵看了他一眼“往事毋須提起”
御寒洛討了個沒趣,“你又不說,這事真是讓我心癢癢,算了,我也不能勉強你”師兄弟二人又說了些別的話,御寒洛才離開。
沐離塵在靜室打坐,真氣運行一周天后,緩緩睜開眼睛,神識清明,左手虛空一劃,放下時,隱約可見左手臂上一條猙獰的長疤,眼前出現一團光暈,里面顯現了蘇墨的身影,她正在路上走著,靠近了一家府邸,站在府邸門口似乎是在叫人,沐離塵皺皺眉,怎么到王府去了?
蘇墨從郊外回來的路上,反復思考該從何入手,最后被果果提了醒,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但百姓們卻不知道,說不準是被朝廷壓下來,暗地里秘密調查,身為一朝王爺,越王應該會知道些什么,才來了王府。
王府外有人把守,蘇墨與人說明來意,守門的侍衛倒是很熱心,便進去通報了,蘇墨在外面等著的時候,走到墻的外圍,伸出手碰了碰,一股無形的力量推了過來,蘇墨傷勢不穩,向后退了幾步,“好厲害的結界”
“阿苒,你在干什么?”水無夢得了侍衛稟告,急忙來到府門前迎她。
“沒事,只是第一次見到王府,不免好奇,看看而已”蘇墨鎮定自若的走過來。
可等一進門,水無夢就拉著蘇墨的手,炫耀道“阿苒,這個王府的結界很厲害吧”
“怎么,你弄得”蘇墨有些驚訝。
“我如何說也是無須山掌門的女兒,而且越叔叔師從無須山,是我爹爹的師弟,不過這府中的結界都是越叔叔設的,然而我能隨意進出,說明我也很厲害了”
身旁的女孩,認識已有四年多了,蘇墨停下了步子,給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絲“小夢的努力我都知道,的確很厲害”
“討厭,怎么說的好像很感傷的樣子”
果果探出頭“小夢,我知道你的厲害,你可比那個虛有其表的蓬萊丫頭強太多了”
“果果,你可別背后說雪姐姐的壞話,當心她知道”三個人說說笑笑的,水無夢問道“阿苒,我還等著明天接你去呢”
蘇墨與水無夢并行之一處小院落,伴隨著陣陣清風,縈繞鼻尖的是似曾相識的花香,蘇墨幾乎是下意識地要往那個院落走去,這花香與十香居外曾聞到的花香極其相似,她曾又去過幾次,皆是無功而返,如此看來,問題許是出現在此處。
水無夢趕緊拉住她“阿苒,那個院子不能去”
蘇墨站住腳“為何?”
“我雖然沒去過,但聽說里面種了越叔叔母妃與已逝太后都喜愛的花卉,越叔叔的母妃難產歿了,是當時的皇后撫養他長大,聽說是親如母子,越叔叔在立府后,就圈起了這個院落專門種植”頓了頓道“難道是里面的花與楓家莊有關”
蘇墨搖搖頭“沒有了,只是聞著花香甚好,想進去一觀,既然是越王爺孝心一片,還是莫打擾了,今日我來是有件事要請教越王,王爺可在?”
“越叔叔天天在書房,我帶你去”
書房外面有一位管家模樣的人垂手侍立,見到水無夢恭敬行禮“水姑娘,王爺正在處理公務不方便見你”
水無夢與福伯好商量道“福伯,此回我可不是故意打擾越叔叔,實在是有事,讓我們進去,一會兒就好”
管家很為難的樣子,屋里卻傳來越王清質的聲音“福伯,請她們進來”
“是,王爺”福伯回復后,將書房的門推開,請蘇墨進去,蘇墨進去后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還未立冬,尚在屋內,默褚越就已披著一件厚重的披風,屋內燒著炭爐,他端坐在小方桌旁,上面正擺著棋盤,手執黑子神情專注,身旁有一個燒的正旺的炭爐,手中卻又拿著一個湯婆子取暖,只是看著便也覺得熱了。
水無夢也是第一次來書房,剛一進去,熱的不行,緊忙摟著魂冰降溫,魂冰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還是沒推開她。
默褚越看都沒看她們,把黑子落下去吩咐道“夢兒,廚房方才做了川貝梨羹,你去催催,為何還不端上來”又頓了頓說道“你吃過,再送來給我”
“我不去,你叫福伯去就好了”
“莫要胡鬧,忘了你所答允我的條件“
水無夢扁了扁嘴“我記得,這就去”松開魂冰,風風火火的跑出去。
默褚越又落一子“還是長不大”換只手拿湯婆子“蘇姑娘來找我所為何事?”
蘇墨先是行了躬身禮,而后走近書案,用手撥了撥那株已現枯樣的香草“為什么這么做?”
“生死由命,何必強求呢”
“生死由命,你想過小夢嗎?你不在了,她會開心嗎?”
“這世上并沒有誰會一直陪著誰的,她的路只能自己走”
“自己走,那該是多么孤寂又神傷的一條路”蘇墨翻出一個瓷瓶,往香草中添了些在奇沐殿時,于奇花異草上收集的露珠,香草猶如枯木逢春,立即恢復了生機。
“蘇姑娘不只是為了看花來的吧”
“不錯,小女子有一事不明,請越王賜教,還望越王能坦誠以待”
“請講”
“近期可有人口神秘失蹤的事,不管何處”
話一出口,默褚越神色并沒有變化,點點頭“確有地方,人口失蹤,且行事極隱秘,初時,僅是雙生子失蹤,后來婦人男子也都有報失,官府探查許久未果,蘇姑娘如何知道此事”
“不瞞越王,我今早去郊外時,發現一條白骨路,其中散落著動物與人類的骸骨”說著將一小節人骨拿出來,放在了默褚越的棋盤上。
“白骨路”默褚越說完靜默了一會,“蘇姑娘當以為何”
“白骨干凈如新,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越王學習過道法,應該明白蘇墨的意思”
“妖魔作祟或者異術害人”
“目前看來應該如此,我已經讓人去查看那條路更深的情況,明日一早會有消息”
“看來蘇姑娘有可行之策了”
“并沒有,若只是一般的妖魔還好說,若是修為略高些,我可能也沒有辦法”
“這事理當我來想辦法,不過還是要等蘇姑娘明天的消息”
“好,我明天一有消息便來通知越王,先告辭了”蘇墨轉身離開時,默褚越突然問道“蘇姑娘師出云暮,不知得哪位仙師教導”
“家師嵐風上仙”
“原來是上仙的徒弟”
“此番多謝越王告知”說著,蘇墨將那瓷瓶放在香草邊“生死雖由命,但還是希望您好好考慮下,畢竟夢兒會傷心”
默褚越捧著暖手的湯婆子,但指尖依舊冰冷,“能給她幸福的不是我,至少今世不是”
蘇墨聽了這話,不免疑惑道“越王這話是何意?”
“我與夢兒之間的事就不勞蘇姑娘擔心了,還是先把眼前的事處理好方為緊要,福伯,送客”
逐客之意已經如此明顯了,蘇墨最后說了一句話“還有一事想要告知王爺,府上花卉品種繁雜,實在疏于管理,不如將之除了,總算圖個干凈,望王爺聽小女子一句,此舉總歸不是禍事”話畢,微微施禮,走出書房,福伯將書房的門關好。
蘇墨出來后對福伯道“麻煩福伯轉告小夢,我先回客棧了,改日再來看她,還有,明日讓她不要去客棧尋我了”
“姑娘放心,老奴自當轉告”
“如此多謝了”
待蘇墨出去后,默褚越手中使力將棋子碎成齏粉,叫了福伯進來“福伯,將院中花木全部燒了”
福伯也不問為什么,只是垂頭應了,卻不想默褚越又道“連同小院中的花一起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