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述將手在衣服上狠狠搓了搓，深呼吸幾下，拈花一般掀開了書的第一頁，雙眼熾熱，宛如噴火。

第一頁的內容無愧于入門二字，用一筐蘋果和一筐梨講明白了加減乘法，黎述一掃而過，便翻去第二頁，看蘋果和梨之間的除法計算。除法作為四則運算中最復雜最難解釋的一種，占去了幾乎一整頁紙。按照黎述前世的經驗，接下來就應該思考題了，這些題一般會被留作家庭作業。

“聰明的你，一定已經初步掌握了基礎計算，下面就讓我們來做一些簡單的習題鞏固一下把。”這一行字貼在第二頁的最下沿。

黎述翻到第三頁，掃了一眼內容后，那只翻頁的手停在半空，不停顫抖，瞳孔放得更大，他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也對苦讀了幾天的張五福有了基于理解的同情：他看到的課后習題，是一組聯立的微分方程。

最左側是猙獰的大括號，將兩個復雜無比的微分方程擴在里面，那兩個方程每個都折了三行，每一個符號和數字都刺的人眼睛發疼。

這是從入門到精通嗎？這是從啟蒙到崩潰吧！為什么難度直接從學前班跳到了大學三年級？黎述壓住吐槽的欲望，將書合起。

“怎么樣？”張五福雙手快把衣角攥出水了。

“題我會做，但不會講。要做這種題目，你至少得系統學十年，還得看悟性。”黎述如實相告。

張五福的臉色連變了三四次，最終釋然，像放下了一塊大包袱，一拍桌子，將酒一飲而盡。

“我就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之前真是鬼迷心竅，魔法哪是我這種人能想敢想的事兒，真是不知幾斤幾兩。”張五福又是說給黎述聽又是說給自己聽。他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又做了一個重大決定。

“書我也不要了，既然你看得懂，就留給你了，眼不見為凈。”張五福咬牙切齒，將眼球從書的封皮上拔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酒樓。

晚上，黎述干完了一天的活兒，舒舒服服洗了個澡，將被褥拍軟，將枕頭墊高，舒舒服服半躺在床上，雙手捧著那本《從啟蒙到崩潰》，呼出一口濁氣，重新翻開。

越過第三頁那令人崩潰的微分方程組，黎述直接往后翻，這本小冊子的第四頁他就整整讀了半個小時。這一頁上全是干貨，是“從數學到魔法”的基礎理論知識，枯燥難懂，但黎述看得如癡如醉，這是全新的知識，是前世從未見過的東西，黎述旺盛的求知欲驅使他一行一行啃了下去。

又翻開一頁，這一次出現的，是一道立體幾何題，看著和之前的那道微分方程組一樣可怕，密密麻麻連著的線已經快把整個圖形涂黑了，看著外形，像一朵火苗。按照小冊子的說法，只要完全理解這個立體圖形的所有細節，就可以將它在現實世界中憑空構建出來。

黎述翻身而起，找出紙筆，開始算起來。在他看來，這題難度不大，數形結合下就又變成了解方程。但計算量著實驚人，在前世，這些活兒都應該交給電腦軟件，人負責敲一敲鍵盤就行。軟件跑兩分鐘就出結果的活兒，黎述整整算了小半夜，算得他頭昏眼花，握筆的手都在顫抖，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備戰高考的感覺。不過成果是喜人的，每一個角，每一條邊，每一個面都清清楚楚得算了出來，工工整整碼在一張紙上。

“這就是我畫的魔法陣了。”黎述對著燈舉起那張紙，開始下一個步驟，接下來，也就真正要從數學領域跨入魔法。

“來吧，來吧。”黎述攤平右手，從心底呼喚那書中所寫的，未知的能量。他感覺到一股清涼之氣從心臟被泵出，順著血管流向四肢百骸，最終又匯聚到右手手掌，透過手掌的皮膚，甚至能看到一絲瑩瑩的綠光，這應該就是書中所說的靈力了吧。

“再來，再來。”黎述根據算出的式子在腦內一點點構建模型，這些模型同步的出現在他的右手上。他右手上的空間中先是出現了一些黑色的線條，然后這些線條相互連接，構成一個個黑色的面，當模型構建完成的一剎那，所有的黑色轉變成紅色，一朵火苗出現在黎述的右手上。

這是一朵棱角分明的火苗。多邊形的個數不超過五十，每一條邊上都充滿了鋸齒，無論外焰內焰還是焰心，都是一模一樣的紅色。看著就像——

“就像兩千年前后的3D游戲里的畫面啊。”黎述仔細端詳著自己創作出的像素火苗，又激動又失望。激動的是自己算半只腳踏進了魔法這個未知領域，失望的是這第一次嘗試，應該是失敗了。

這顆像素火苗完成度是如此的低，不管怎么看都是虛假的人造物。左手湊上去，手指穿過焰苗，感覺不到一絲溫度。按照冊子中的理論，創造物的擬真度越好，魔法的完成度也就越高，表現出的結果也就越強。如果在完全擬真的基礎上再加入一些特性，那這火焰就會從現實領域跨入幻想領域，那才是終極的魔法。

這些距離黎述還太遠太遠，他目前還在和這顆像素火苗較勁，他想從已經滿負荷的大腦中再壓榨一點東西出來。

“就先從抗鋸齒開始吧。”黎述拿定主意。

黎述不明白為什么會出現鋸齒，好在知道如何處理這些鋸齒。抗鋸齒的原理極為簡單，難的是如何用盡可能少的計算資源做到盡可能好的效果。黎述沒有電腦只有人腦，屬于底配中的底配，沒什么可選的，回憶了下“快速近似抗鋸齒”的算法，結合自己所學，對它再次進行劣化。

黎述雙眼呆滯，額頭沁汗，嘴中念念有詞，他快要被龐大無比的計算量折磨成傻子了。不過成果也是喜人的，火苗的一條條的毛邊變的潤滑，看著這畫面，從原本兩千年前后的水平至少進化到了兩千零五年。雖然仔細看還能看到丑陋的鋸齒，但這已經是黎述的極限了。用手去探，溫度已經接近烘手機了。

將火苗甩散，黎述一頭埋進枕頭里。“一定是哪里搞錯了，這條路走不通啊。我是人，不是顯卡，我腦袋里是神經元和突觸，不是晶體管和半導體啊。難道這個世界的大魔法師都是四路泰坦轉世？或者都是歐拉那種級別的大數學家？心算能算到小數點后五十位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