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黎述王見王的計劃后，竇青山心情突然好多了。

這一大段東西沒觸及到務實的戰術層，只停留在務虛的戰略層。要完成這個計劃，還需要漫長的努力，萬丈高樓只起了一個地基。但有趙九歌破罐子破摔的糟粕在前，黎述的這份計劃就顯得十分高明了，至少存在理論上的成功可能。

“這計劃聽著不錯，我同意按照這條路走下去?！备]青山表態。

“這個計劃需要你們離社全力協助?！崩枋稣f道。

“我們這邊，一仙二人四客都可以出手。尤其是社主，他最好能真的打上一場。對手不能太強，但也不要太弱。你清楚，社主的九段之名只在我們內部流傳，并沒有得到世人公認。你知道的，一至八段通過考試就行。九段不同，沒有考官，也沒有人有資格當考官，要成為世人公認的九段，需要一場有分量的成名戰。”

“這是范禮先生的要求嗎？”

“不，這只是我個人的意見。閣主不在乎這些虛名，所以只能由弟子服其勞?！?/p>

韓意松和眼前的竇青山相比，確實是嫩了些，這種事兒，他怕是一輩子也想不出來要做。

“原則上我不同意，這和九歌提出的要求背道而馳。范先生出手，你們離社就再無回還的余地的。”

原則上不同意，周所周知，意思就是實際上沒問題。竇青山站起身，想要和黎述握手，發覺不對，改為抱拳。露出富有深意的笑容：“合作愉快?！?/p>

“合作愉快?！崩枋鳇c頭致意。

不一會兒，大夫到了，除了重新包扎了右臂，左手也被涂上了一種特效止疼藥，那道長長的刀傷立刻結了疤，只要不伸直，蜷縮著手掌，就不會疼。

背上一背包食物，提著被重新包扎過的右手，依舊穿上斗笠，便要告辭。忽然間想到一件事。

“我來你們首飾店，這么長時間，空著手走，會不會讓人疑心？”黎述試探的問道。

竇青山是人精，聯想到黎述一直口稱“九歌”，而從不叫“公爵”，不免會心一笑，吩咐道：“東家，挑最好的。”

趙九歌曾說趙九辯狡兔三窟，十有八九設有三道防線。她便是在試探第三道防線的時候棋差一招，滿盤皆輸。趙九辯的前兩道防線是擺在明處的。

第一道，是他的精銳衛隊，有五百人，在所有部隊中優先級最高，永遠保證齊裝滿員，他們的伙食費是一般部隊的三倍以上，絕對忠誠，永不背叛。

第二道，是他麾下的九段高手。具體數目不知。如果有絕頂高手在第一道防線上撕開了口子，接下來就是超能力者之間的戰斗了。

剛剛在離社這邊商量的，只能破開這第二道防線。既然目標是王見王，那這五百士兵，也必須作壁上觀。黎述在街頭巷尾穿梭，他現在要去解決趙九辯的第一道防線。

目的地是文獻館，黎述有一個毫無根據，極為大膽，但揮之不去的猜想，需要用冷冰冰的數字構建，或者打碎這個猜想，這些數字都存在于文獻館中。

臨江城有兩座文獻館，館藏的是那些最無趣，最無人問津的書籍。大秦公國存續四百多年，其轄下分割了四十二縣，每一縣每年都有縣志，記載了縣內大大小小的事情，事無巨細，能記的都記。每年的收成如何，生了幾個男丁，嫁出去幾個女兒，娶進來幾個媳婦，哪條河決了堤，是哪幾百個人出資重修了水利……

這些縣志最無可讀性，但也最真實。有些歷史會被篡改，百年之后就無人知道真相，但就在這些無趣無味的縣志中，能隱約窺見歷史這個小姑娘的素顏。

黎述要從最老最老的看起，自然要去那個更老一些的文獻館。

這是一座搖搖欲墜的小樓，與周圍破敗的街道融為一體，陳舊感撲面而來。推開吱吱呀呀的門，來到文獻館內。不出意料，館內除了一個渾渾噩噩的中年婦女，再無一個讀者。

那雙眼無神的中年婦女應該就是圖書管理員了。黎述摘了斗笠，問道：“看資料需要辦理什么手續嗎？我可能需要的比較多，能外借嗎？”

中年婦女慢慢抬起頭，像生銹的鐘表，啞著嗓子說道：“隨便看，不外借?！?/p>

黎述掏出一疊卷成卷兒的銀票，塞進中年婦女的袖子里，低聲說道：“給孩子買點吃的穿的?！?/p>

中年婦女一下子活了過來，完全不具備傳統圖書管理員式的氣節，躲在袖子里粘著口水點銀票：“去吧去吧。別搬空了就行。”

館內館藏堆積如山，幾乎十倍于魏書成家里的那座私人圖書館。有些放在書架上，更多的則就堆在角落，無人問津，只等蟲蛀鼠咬。黎述一頭扎進了書山之中。

大秦公爵陵寢是第一任公爵修建的。如此規模的建筑，用得都還是巨石壘成，勢必要征發大量役夫，征發的數量在官修史書中有一個記載，而每個縣具體征發的數量，在本縣的縣志中也會有記錄。第一件事，黎述想核實這兩個數字能不能對得上。

第一個難題，是把這四十二縣那一段時間的縣志找出來，這是個體力活。黎述準備找個幫手。

“姐，我想要開平十年到二十二年之間的各縣記錄，您知道在哪兒嗎？”黎述向神通廣大的圖書管理員求助。

中年婦女收了賄賂，這一聲“姐”又叫到心坎兒里去了，連聲答道：“知道知道。你別看我這兒亂，其實我心里有譜，你坐著吧，我給你拿。”

只看見中年婦女身形矯健，在書山中來回穿梭，不一會兒就抱了一大疊書出來，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有的都在這兒了，缺了幾本，不是被蛀壞了就是受潮看不清字了。有事兒你還招呼我。”

黎述答應了一聲，開始往一個空背包里裝書。此時天色已經不早了，太陽已經有了落山的跡象，路途遙遠，黎述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