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心念電轉，他忽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威壓從身后澎湃撲來，他的手不由得一抖，戰斗機“嗖”地一個側傾貼著少女掠過。

“零式”繼續向前竄出，但那些致命的火球再也沒有追來，陳曉回頭，發現少女根本就沒追他，她甚至連頭都沒回，就留給他一個振翅的背影。

到底怎么回事？

陳曉的視線越過少女的肩膀，然后他也傻掉了。

夜空之中，巨大的黑影冉冉升起，仿佛把自己完美地嵌進了如盤的紫月之中，它雙翼振動，足足十五米長的膜翼煽起了強勁的氣流，吹得它身前的精靈少女金發飛舞。

它的后半身毫無疑問是個爬行類，有著粗壯有力的后肢，尖銳如刀的利爪，布滿黑鱗，火焰從每片鱗甲中吞吐繚繞。而前半身卻是一個人類，過度膨脹的肌肉夸張到難以想象的程度，但令陳曉徹底傻眼的卻是他的臉。

那張臉是張昀，但也不是張昀。他的額頭伸出了兩根巨大的尖角，雙眼燃燒著熊熊烈焰，口滴綠涎，表情肅穆，他昂首，挺胸，仰天長嘶，人類的嘴里發出了巨龍的長吟，狂暴而凄厲，整個天空都在龍吟中顫抖不休。

“臥槽～艦長你真是小龍人……”陳曉抽搐著眼角，呢喃猶如夢囈。

伴隨著高亢嘹亮的龍吟，無數光點自空氣中浮現，匯聚到它的手中，一把巨大的長劍赫然出現——陳曉看得分明，正是張昀腰間那把指揮刀，只不過大了幾十倍而已。

“原來……是你？”精靈少女平板淡定的語音終于有了些許變化。

紫月之下，張昀凌空而立，猶如神明般冷酷，更勝君王般威嚴。他高舉巨劍，霎時間天地變色，厚密云氣如海浪般跌宕翻滾，千萬點星光自天頂崩泄而下，注入他的劍身，巨劍光華綻放，把整個夜空照得如同白日。與此同時，張昀眼中火焰更熾，他劍指少女，說出了最終的審判：

“死！”

一聲厲喝，張昀向精靈少女揮劍斜斫，這一斬勢道雄渾，吸云氣，挾風雷，仿佛要將整個天地一分為二。

※※※

張昀猛地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艦長室里。

剛剛的那一幕……是夢？

他一骨碌翻身下床，拉開窗簾，一縷極強的光線刺入眼瞳，差點讓他睜不開眼睛。

“天……已經亮了？”

“難道我真在做夢？”他忍不住想。

可如果是夢，為何夢里的場景如此清晰，長發飛揚的精靈少女，半人半龍的猙獰巨獸，還有那斬天滅地的一劍……清晰得即便已經清醒過來的現在，也依然歷歷在目。

“對了，那把劍！”

張昀一直很疑惑這件事，按照當時拿劍的情形來看，這東西絕不該就只是一把劍這么簡單，可他能想到的辦法都試過了，就是沒有半點反應；找了林想來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無奈之下只得拿它當了指揮刀。

但是剛剛的那一幕證實了他最初的判斷是正確的——這把劍果然有問題。

張昀扭頭，下意識地就向它看去，發現自己的指揮刀正斜倚在床頭，精致、優雅，但死氣沉沉絕無半點靈氣，和夢里那柄吞云吐霧破開天地的巨劍除了外形，絕無半分相似。

門口響起了剝啄之聲，接著被推開，副官李錦惠托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黑色黏稠物走了進來。

這是黑米粥。黑米是潘多拉的特產，和地球上的白米不同，入口生澀，但這里的土壤只能種得出這個，而且就這些，也是林想在培皿室建成后花了大量時間好不容易才種出來的，產量很低，幸虧這種黑米成熟極快，大家才能勉強填飽肚子。

“艦長，吃飯了。”姑娘語音溫柔一如既往，好像什么事也沒發生。

張昀直愣愣地看著她，看得她不由自主地低下頭，過了一會兒，一抹紅暈悄然爬上女孩的臉頰。

“艦長，你……這么看我做什么？”

張昀這才發覺引起誤會了，不過現在可不是解釋這個的時候，他急急忙忙地拉住李錦惠的衣袖：

“你……沒受傷？”

“受傷？”李錦惠一愣，“沒有啊。”

姑娘眼里的茫然顯而易見，看起來壓根不像在撒謊，可昨晚張昀明明看到她胸口插著碎玻璃，眼里已經開始泛出死色，怎么會……

難道真是做夢？

張昀不信了，他甩開女副官就沖出了房間，沖向了甲板，片刻之后他臉色蒼白，渾身冷汗濕透了襯衣。

甲板上，嶄亮如新，昨夜那個被魔法炸出來的觸目驚心的大洞不見了。

他沖向船舷，想看看那鋪滿海面的精靈尸體，結果看到的只是蔚藍美麗的大海；他又沖向艦橋，可艦橋也一切正常，楊帆和蘇南正忙著駕駛，見到他都點頭示意。

張昀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冷了……他分明記得昨晚艦橋被炸出了一個大洞，火勢蔓延，差點引爆了彈藥庫；他也記得昨晚艦橋一片狼藉，各種設備盡數損壞，嚴重得宛如當年在中途島受到的重創；他更記得昨晚這里半數以上的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蘇南滿臉熏黑，楊帆血流披面……可這一切都不見了……或者說，根本不曾發生過！

沒了，全都沒了……

他已經找不到證據證明自己不是在做夢了。

忽然，張昀想到了一種可能！

“難道其實是現在的我正在做夢？”

他猛咬舌尖，強烈地痛感令他一陣激靈，他媽的不是做夢，可不是做夢這又怎么回事？

如果說最后那一幕太過魔幻所以有可能是夢境他還勉強能接受，但瀕死的副官、破損的戰艦、受傷的艦員……這些明明都是自己親眼所見親身經歷，難道也能是夢？！

“艦長，您沒什么事吧？”報務員張穎走了上來，關切地問道。

張昀呆呆地站在那里，完全不知該做何反應。

“艦長？”

“艦長，你還好吧？”

“舒醫生，快去叫舒小雅！”

……

艦員們陸續圍了上來，有的關切，有的忙著叫人，但張昀覺得所有的聲音都好像離他很遠，如同飄蕩在另一個時空。

“我……沒事。”張昀囁嚅著開口，支開所有圍過來的下屬，而后腳步虛浮地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張穎關切地想跟上來，結果被張昀擺手阻止了。

“我想靜靜，別跟來。”

※※※

艦長室。

張昀坐在床頭，把手深深插進自己的頭發，維持著這樣的姿勢，凝固。

他已經這樣坐著好一會兒了，可惜直到現在他都沒能想明白這究竟怎么回事，也沒想明白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

“難道我真的在做夢？”

一瞬間，張昀忽然有點相信自己真的在做夢了，否則怎么可能一覺醒來一切恢復原狀？這根本沒有邏輯。

如果真的是夢倒還好了，什么事也沒發生，沒有人死，沒有人受傷，母艦也全無損傷……但張昀沒辦法騙自己——這太不正常了，一定有什么地方出問題了，而且出的還是大問題。

艙門又一次被推開，李錦惠重新出現在艦長室里，姑娘看起來有些猶豫，幾次三番欲言又止。

“我想我說過需要靜靜。”張昀道。

“我明白，艦長。”李錦惠遲疑了片刻，還是說，“但這件事我覺得必須向您匯報：楊帆他們剛剛在海上救起了一個人。”

“一個人？”

“確切地說是一個精靈——至少看起來像，就在附近的海域發現的。她似乎受了重傷昏迷不醒，但奇怪的是她的肩膀上居然有一道槍傷，您知道，在這個世界，槍……”

她的話還沒說完，忽然發現張昀頭也不回地沖出了艦長室，甚至撞倒了幾張椅子差點摔了一跤。女副官驚恐地看著他的背影，卻不敢追趕……她從未見過張昀的這一面，急切的背影簡直有些可怕。

幾分鐘之后，“命運號”的醫務室里，張昀看著雙目緊閉，臉色蒼白的精靈少女，雙手死死地抓著擔架床的兩沿，差點沒控制住直接撲了上去。

這個女人他見過！

就是昨晚那位憑空出現，險些毀滅“命運號”的女魔法師！

為了預防萬一，

沒錯！那的確是被“零式”的20毫米機炮打出來的槍傷！他昨晚就見過，看來不會錯了，真的是她！

“需不需要我先回避一下？”舒小雅的聲音依然那么冷冰冰地。

張昀一愣：“你說什么？”

“我的意思既然您企圖對一位昏迷的女性施暴的話，我覺得我先回避一下會比較好。”舒小雅依然面無表情，不過眼里如同看待垃圾一樣的視線卻非常明顯。

張昀這才意識到對方誤會了，不過他懶得解釋。

“想辦法救醒她！”

他留下這道命令，正打算反身離開，走到門口又站住了：

“小心，這個女人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