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安德烈在無人能看透的黑暗深處冰冷地微笑。
他像是大理石雕刻般蒼白修長手掌帶著最深的夜色,甚至無視了森然的月夜神刃,向著奧利佛伸了過去。
他是暗夜的君王,在這片夜色里,一切的掙扎都是徒勞。
隨著他的手掌上那片黑暗降臨,奧利佛的魔力重新被黑暗牢牢鎖死,連掙扎都做不到。
塔爾塔羅斯之暗狂舞著浮現,卻被黑暗凝固在了半空中。
歐文在歲月神域里爆發出最強的隨光遁。
愛麗絲眸子里一瞬間浮現出漫天的冰雪飄零。
杰克腳下也爆發出巨大的火焰,推著他彈射而去。
只是三人都已經趕之不及。
然而安德烈卻突然收回了手掌,臉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
一張奇特的紙牌悄然在了安德烈的手掌與奧利佛之間飄了回去,消失在了扎克利的袖子里,沒有被任何人看見。
只有安德烈看清了那張紙牌的牌面。
明亮的太陽,在云端之上散發著照耀萬物的光芒,帶著希望與積極,是萬物生長變化的源動力。
是驅散一切的黑暗的偉力。
也是他力量的克星。
他深深地看著站在奧利佛身后的扎克利,神情莫測。
歐文最先,然后是杰克,最后是愛麗絲,三人都搶到了奧利佛的身前。
歐文抬手,從光明最深處抽出了星河圣劍的虛影,平靜而堅定地指向了安德烈。
愛麗絲的身后,黑白雙鯢在虛空中緩緩游動,她雙眸中涌動的風雪濃烈到完全遮蔽了藍色的瞳孔。
杰克的身后,烈焰領主現身,燃燒的法劍上隱約有鳳凰的歌聲飄起。
他們三個人動用了幾乎所有的底牌和后手。
安德烈看著他們,輕輕搖了搖頭,對著身后笑了笑,“既然來了,最硬的那個點子就交給你了,這些知道英靈殿秘密的孩子們,好像還差了一點覺悟啊。”
暗紅色的火焰轟然爆裂在扎克利的身后,一瞬間鋪展開去的火焰翻滾如潮,將他拖進了一個巨大的火焰結界,完全與外界隔離了開來。
血裔蝠王乍然現身,撲向了一邊的雪莉。
歐文等人一驚,正要回身援助二人,然而卻發現周身的黑暗一瞬間濃烈了無數倍,他們一切的力量都被瞬間吞噬封印。
所有的光芒都悄然熄滅,星河圣劍的虛影仍舊閃亮,但是卻在黑暗中動彈不得。
黑白雙鯢和烈焰領主的虛影在黑暗里都化作了虛無。
黑暗如同繃緊的鎖鏈,將他們緊緊禁錮,連手指都不能動彈一下。
雙方的差距實在太大,他們無法跨越力量的鴻溝。
安德烈的目光里鮮紅的光彩流動,直視著眾人間正待出手的奧利佛,帶著戲謔的笑意。
奧利佛已經釋放了一半的低級禁咒·死神的呼喚,在他的凝視里悄悄散去了。
隨之散去的,還有奧利佛眼神里的一切神采,只剩茫然和虛無。
奧利佛緩緩走到了安德烈的身前,低下頭顱,表示服從。
歐文拼命呼喚著伴生者的聯系。
作為魔法規則最深刻的聯系之一,伴生者的感應真的撼動了一絲安德烈的操縱。
奧利佛的瞳孔里似乎逐漸有了一絲絲神采。
“真是太聒噪了。”
安德烈看了一眼黑暗中仍舊散發著光輝的歐文,目光冰寒如刀。
眾人里,這個光系的小子是他最厭惡的,厭惡得甚至連一眼都不想看他。
不過是仗著命運的眷顧保持著善良罷了。
實在是太像那個道貌岸然的家伙了。
連這種不顧一切要去救什么的表演都那么像。
如果真的會有那樣一場營救,他如今又何至于在黑夜中與腐尸和血腥為伴?
可笑,當初那個被世界算計還要保護世界的蠢貨,已經被你們親手給釘死在棺材里了,只有他的鬼魂還在黑夜里游蕩,等著看世界毀滅時候的焰火。
所以,他不準備管什么世界的未來了。
“殺了他吧,親手斬斷你和過去的一切聯系,然后承接君王的冠冕。”
安德烈直指人心的聲音里,奧利佛似乎重新恢復了漠然,轉身對著歐文,握緊了月夜神刃。
歐文咬緊牙關,一言不發地繼續召喚著伴生者的聯系。
然而從對面傳來的回應讓他猛地一怔,失聲喊到,“不要!”
奧利佛手中的月夜神刃爆發出無法看透的黑暗光芒,凝聚成一束尖銳的黑暗之刃穿透了他的胸口,直直刺向了他身后的安德烈。
噴濺出的血花中死亡的氣息彌漫,刺破了安德烈的胸口,卻再也無法前進一寸,因為被兩只修長的手指輕輕夾住了。
在溫熱血液的滋潤下,那個蒼白的傷口快速愈合,安德烈輕輕后退,那個傷口重又光滑如鏡。
“真遺憾,月夜神刃是能傷到我不錯,但是卻給不了我致命的傷害啊。”
安德烈輕笑著對著奧利佛伸出手去,五指伸開,奧利佛雙臂伸直,兩足并攏,挺直了脊背,如同被釘在無形的十字架上,懸浮在了半空,血液因為肌肉的繃緊,在他的胸口汨汨流淌。
奧利佛對著歐文露出了一個染血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安慰,有遺憾,有不舍。
還有告別。
古奧的咒術激發,他的血與魂在那個瞬間隨著他全部的魔力猛然爆發了出來。
暗黑系中級禁咒·死神法則
用自己的生命,交換死亡的法則。
這是在他覺醒那一日,教廷之主留給他的戒指里,唯一一樣東西。
這是用死亡呼喚死亡的咒術,縱然對方是神話級的生靈吸血鬼親王,能夠免疫幾乎一切魔法,卻必須遵守魔法的規則。
即使安德烈得以不死,也要立刻開始著手解除這個魔法的后續,這樣能帶給他們最大的一線生機。
這一次,終于輪到我來掩護哥你撤退。
奧利佛的頭垂了下去,他仍舊保持著安德烈禁錮住他的姿勢,隨著血液的流干,變得蒼白如紙。
歐文怔怔地看著黑色光芒環繞的那個瘦弱的孩子。
這世界怎么了,好像有什么巨大的噪音轟隆轟隆地敲在他的腦海里,敲在他的胸口里。
血族親王痛苦的嘶吼,杰克震驚的呼喊,愛麗絲壓抑的哽咽,還有火焰結界里對沖的戰斗聲,對比起來,都顯得微不足道。
他用力的呼吸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從肺里過濾出去。
那種填充滿整個胸口的熾熱鐵汁,為什么沒有隨著他的呼吸流出來呢,好疼。
被黑暗環繞的奧利佛,像是他們初見的那個中午一樣,安靜蒼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歐文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喉嚨里能夠發出這樣的聲音,實在是太疼了,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的疼痛。
他的世界里,從來都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從他五歲走進巫靈叢林開始,就只為了生存而竭盡全力,只有這一條命,別的也沒什么可失去的了,所以要留住命在。
后來碰到了老師,他仍舊也沒什么別的東西,就是平靜地生活和學習而已,老師習慣于他的獨立,很贊賞他的獨立。
他習慣了孤獨,不去管孤獨,也不討厭孤獨,他還是熱愛這個世界,不過他的世界分成他和世界兩部分,沒什么聯系也不必有聯系。
但是從那個陽光明亮的午后,他背起了奧利佛,就像生命里有了一個血親一樣,兩個人的血脈彼此聯系,重新讓他覺得和這個世界有了某種聯系。
深刻的,不會斷裂的聯系。
但是現在那種聯系斷裂了。
那個默默地走過陽光和陰影的孩子,會在他耍寶犯二的時候像喊弟弟一樣笑著喊他“哥”的孩子,在黑暗中流盡了血液,消散了魂魄。
……
“停!”
黑白的光芒流轉而來,在歐文儲物戒指中的一個被他遺忘的沙漏散發出耀眼的光輝。
沙漏里的細沙從上層漏到下層,從未停歇,像是永無止境。
在這一刻,細沙的流動停止了。
整個世界都凝固在了這一刻。
一片虛無之中,一個熟悉的聲音穿越時空而來。
“你愿意用什么交換他回來么?”
有些熟悉的聲音穿過歲月的屏障飄然而來,像是空曠的曠野上悠長的排簫。
“我愿意,什么都愿意,只要能救他,要我的命也可以!”歐文猛地回頭,死死地盯著那條逐漸蔓延而來的小徑,小徑的另一端,如同神祇般盛放光彩的身影靜默佇立。
“你的生命很寶貴,但是我拿來沒有用處。”
“那你想要什么,不管是什么,我都會想辦法拿到給你!”
“我可以幫你把時光倒流回到奧利佛死亡之前,然后幫你解決安德烈這個麻煩,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可以!你說吧!我答應。”
“在未來的某一天,等你時間系魔法的能力達到了圣魔導師的境界,你要沿著曾經見過的那條歲月之路,回到過去找我,不過你要想好,我在這個紀元的起點等著你,這條路注定只有你自己回溯,沒有任何人能與你同行,那是無盡歲月的孤寂,你愿意么?”
“我愿意。”歐文沒有任何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