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阡陌古道,一行二十余人,策馬揚鞭,揚起滾滾塵土灰飛,疾馳在這林間小道。
林間小道的兩盤,是山間密林,草木影色重重,星夜昏暗,斑駁微光映路,三兩點螢火升騰,在那密林之中,撲閃撲閃的,頗為詭異。
“公子,戰馬已經奔襲一整天,幾人的馬匹已然口吐白沫,我亦命令他們自行調整速度,公子,人疲馬累的,要不先休息一陣,再做打算?”
一名黑衣勁裝的武士,對著前面的一名公子喊道。
最前面的夫差,形色枯槁,眼袋黑沉,整個人頭昏腦重,要不是想到父王現在危在旦夕,自己萬萬撐不住一天一夜的奔襲,然而,據估計,自己應該奔襲了接近兩百里。
夫差咬破舌尖血,疼痛讓自己的頭腦稍微清醒了一點,低聲吼道:“再行一個時辰,若是未遇見父王,就地放置我吳國戰旗,安營休息。”
......
周翰這一行人,也只能以龜速前行。
闔閭已經是半口氣吊在前胸,根本經不起折騰,速度是一慢再慢。
馬車晃晃悠悠的走在夜路上,前面御繩的車夫更是提起十分的精神,雙眼盯得老大,生怕路上遇到一些蛇蟲猛獸。
馬車里,周翰看著那臉色漲紅的闔閭,問訊旁邊的大將軍道:“將軍,你們先鋒戰馬,一般奔襲速度是多少?”
王孫駱身為主將,對于這個自然要了解清楚,說道:“如果按照從檇李到姑蘇的路況,應該是一個時辰奔走40里。”
周翰想了想,開始設計一道小學三年級的應用題。
“闔閭馬車以5里的速度奔襲450里地到乙地,并同時派時速20里的戰馬先去報信,戰馬達到后,立刻傳遞行軍及吳王的信息,乙地的夫差迅速派20里時速的馬匹敢向甲地迎接,假設不計夫差安排人手及驚詫悲痛的時間,請問從闔閭開始過多久,兩軍能夠相遇?”
周翰估摸著這馬車的速度和先鋒戰馬報信的速度,算的都是平均速度,這一路的泥濘山石,算上馬匹休息,喂草及軍士休息的時間,實際全程平均速度,肯定也快不到哪里去。
“也不知道速度估摸的準不準,主要是這夫差的速度不好把握,如果闔閭挺不住了,那也是天命。”周翰腦子里一算,一個回程,返程,相遇,應該是......
“48個小時,他們應該就會相遇啊,為什么現在都到第三天了呢?”周翰皺眉,思考道。
“難道路上?......”
雖然按照相遇問題的通常算法,48小時確實是夫差和闔閭的人馬相遇的時間,但是實際情況卻又很大出入,那趕去報信的先鋒快馬,在半路上一群被山林里的山狼給圍住,死于非命,而另一匹,則是全速奔跑后,馬匹不堪重負,肉蹄磨出血泡,無法前行,那傳信兵只能徒步跑到下一個馬站,繼續傳令。
這樣一來,前去報信的時間,就已經耽誤了不少時辰了。
周翰雖然無法估計出具體時間,但是他的猜測倒是對了,如果出了狀況,那就是只能聽由天命。
也不知道那闔閭挺得過挺不過……
闔閭雖然已經立下遺詔,但是如果能親口說給他兒子聽,周翰自己事情也更加好辦。
周翰思索著,吳王宮里的那一塊隕鐵,自己可得好好的利用。
周翰拿起放在車里的那盆天葵花,天葵花上面,有一層薄薄的仙氣罩,罩子里面,一塊亮晶晶的仙石躺在那里,用來提供天葵花所需要的仙氣,那朵天葵花有如此濃郁的仙氣滋潤,自然是開的非常喜人,連整個植物的根莖,也隱隱泛出白色,明顯是營養非常充足的標識。
等我把這邊的事情安頓好了,就去那苧蘿村,嘿嘿嘿......
周翰其實在了解到闔閭中箭后,就知道自己那無邊美艷的福分就要來了。
史料記載,那西施位于越國的苧蘿村西,其后被勾踐當作美人計獻給了夫差,至于更深層的細節,周翰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
不過夫差和西施在一起的事情,周翰還是知道的,現在夫差還不是吳王,自然不可能遇到西施,在夫差還沒有遇見那美人前,周翰當然是......
截胡。
怎么也要截掉那夫差的艷福!
周翰想到這里,內心都狂跳了起來,那可是華夏國歷史上的第一美女:西施啊!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古往今來,絕代美顏,排行第一的西施啊!
周翰恨不得現在就想過去一睹天顏,腳下和身體里仿佛有蓬勃的仙氣涌出,身體里似乎也有用不完的力氣,那腦子里面,更是策馬奔騰,場面雄渾。
“但是現在還不急,正事重要,還得先把那精鐵弄到手。”周翰搖了搖頭,正在回味著以后的幸福生活,突然聽見前方的草叢里,傳來一聲大吼!
“是公子!!!”
“公子的人到了!”
前方斑駁的林影下,依稀的照著四人模模糊糊的人影,每人都騎著一匹棕色駿馬,那些馬匹,捶著頭顱,不停的喘著粗氣,顯然已經到達了極限。
領頭的一人,剛一下馬,便腿腳一軟,兩名士兵看到那下馬之人,臉上都是露出畏懼之色,慌忙上去將那人扶起,那公子渾身是汗,臉色蒼白,衣衫破爛,眉眼上盡是疲憊之色。
那公子將頭一抬,不是夫差,還有何人。
“父王啊!”
夫差也顧不得休息,大喊一聲,隨后直接被攙扶著爬上了馬車,那馬車里,便顯得擁擠起來。
托孤將軍王孫駱還有那坐在床邊的醫官,看到夫差前來,都行了個軍禮。
夫差管也不管,只是看著躺在馬車床上的父王。
闔閭臥在床上,臉色蒼白,渾身滾燙的嚇人,聽到一些動靜,竟然從昏迷之中,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夫差一看到父親面色慘白,氣若游絲,頓時便覺得血氣上涌,不能自已,恨不得生吞活剝了那勾踐才好。
“我兒......”那闔閭將手往夫差面前伸開,一顫一顫的手指,顯得分外無力。
夫差看到父親呼喚自己,慌忙上前,緊緊握住了父王的手,顫聲說道:“父王,兒臣在這里,在這里。”
闔閭嘴角微微一揚,便突然咳嗽了兩聲,那咳嗽之聲,尾音也拖得極長,氣息沂囈,微弱至極。
夫差慌忙和醫官一起,輕輕的撫摸著自己父王的胸口,兩人的手,都抑制不住的顫抖。
就在這時,闔閭又緩緩的將口張開,雙手往前胡亂的送著,口中不斷的呢喃。
“坐起來,坐......起來。”
醫官和夫差一聽,如何能肯,夫差眼角已經掛著淚痕,慌忙的說道:
“父王,您就躺著說,我聽著!”
夫差和醫官,看闔閭如此樣態,如何還敢將他托起來,便慌忙的貼在耳邊,對闔閭說道。
“坐起來,坐......坐......”闔閭不管不顧,繼續重復著這句話,已經完全不像一個當面叱咤戰場,威風八面的君王了,只是一名垂死的病人,用盡力氣的嘶吼。
然而,即便是嘶吼,也是嗓音帶嘯,氣若游絲了。
夫差和醫官無奈,看大王如此執意,只能將闔閭緩緩的托起,幾只手一起拖扶在闔閭的背后。
闔閭坐在床上,臉色泛起一絲病態通紅,仿佛有了一絲氣色一樣,然而在場的人都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夫差,為父的情況,你也看......看到了,從今往后,就由你,來挑起吳國的大梁了......”
闔閭用力的抬起頭,望著眼前的兒子。
“父王,您繼續說,我聽著,聽著。”夫差將耳朵直接放在闔閭的嘴邊,低著頭,看不清楚任何表情。
“我兒,為父這一去,你也不要怪罪眾將士了,他們跟隨我出生入死,也不愿如此......”
夫差繼續低著頭,沉聲回答道:“謹遵父王旨意!”
“那王子累,你也不用為難于他,我雖不喜于他,但你們兄弟一場,你便饒他罷了......”
夫差緊握著闔閭的手,一一答應。
“這里有位仙君,本事通天,我兒以后,定要好生款待這位仙君,以相國賓待之。”
夫差這時才看到了一旁沉默不語的周翰,眼神里露出濃濃的狐疑之色,然而看到父親如此,作為兒臣,此時已經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我兒,為父這一去,心中悔恨無比,那勾踐小兒,暗算于我,我只恨不能手仞......仞仇敵,為父心里恨啊!”
“夫差!!!”
“兒臣在!”夫差雙腿跪下,沉聲道。
“寡人今日,將此天降大任囑咐與你,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要你親自手刃了這廝!!”
夫差看著自己的父王越說聲音越大,臉色也越來越紅潤,不由得眼角掛淚,悲戚的喊道:“父王之仇,兒臣繼之以死,定報此仇!”
闔閭聽到這句,仿佛失去了所有了力氣,渾身竟是一軟,那一直托付著闔閭的醫官,雖然已經早有準備,但看到闔閭那已經慢慢軟下的身體,托扶的手臂,也顫抖不已。
闔閭躺在馬車的一角,已經只有進氣,沒有出氣了,他緩緩的吸氣,喉嚨卻發出細細的嘶嘶聲音,顯然,闔閭已經沒有辦法吸氣了。
現在的他,也不需要吸氣了,闔閭嘴角一抿,最后看了看雙目流出兩行淚水的夫差,露出了一副滿意的笑容。
“咔......咔......”他的喉嚨里,無意識的發出了最后兩聲,那兩聲,像是靈魂出鞘的聲音,也是整個人的最后一口氣,那口氣一出,闔閭便腦袋一歪,溘然長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