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周翰一臉驚愕的樣子,要離對著旁邊的慶忌說道:“兄弟,你我之義,是否要解釋給公子聽?”
“但說無妨!”
要離便緩緩的開始說了起來。
“當年在太湖戰船上,我將銅矛奮力的刺入慶忌賢弟的后背,四周的士兵見狀,都驚呆了,當時慶忌滿眼的不可置信,竟然還有力氣,驚怒之下,轉過身來,一只手臂抓住了我,將我侵入水中三次后,扔到船上的甲板上。“
“我刺殺成功,躺在甲板上,四周的士兵反應過來,看著自己的主公慢慢倒下,驚慌不已的扶住慶忌,卻聽慶忌坐在船上,大笑道:“天下間竟有如此勇士,膽敢來刺殺本公子。萬萬沒有想到,闔閭會派你這樣一個斷臂之人來做刺客!”
四周的斧戟早已密密麻麻的架在我的脖子上,只要輕輕一劃,我自橫死當場,我卻十分平靜,作為刺客,我早已抱了必死之心,正待閉眼等死,卻聽慶忌咳了一大口鮮血,感嘆道:“沒想到世間竟有如此勇士,今日已經有一個勇士身死,一天之內,怎能死兩個勇士呢?讓他走吧。”
“我刺殺成功,妻兒已死,活在這時間,又有何用?于是拿起慶忌公子的佩劍,橫刀一刎,死在了他的旁邊。”
“我和慶忌死后,慶忌贊嘆于我的勇武大義,我亦贊嘆慶忌的寬廣胸懷,便在此后,結拜為兄弟。
要離說完,抬頭看了一眼那天空的皎潔的紅色血月,不發一言。
慶忌聽完后,也感嘆道:“兄長,你為國亡家,為主殘身,是為大義矣。你我生前是生死仇敵,不能舉觥對飲,乃是立場不同,死后,我敬你大義,自然要結拜為兄弟!”
兩人抱拳互相鞠了一躬,卻見周翰走上前來,冷冷一笑,說道:
“呵呵,你這背后一刀的刺客,說的真好聽!”
“你為取信慶忌,請吳王殺妻葬兒,古人言虎毒不食子,你卻無所顧忌,是為不仁。既已取信慶忌,為其重用,卻以下弒主,背后偷襲,是為不義。你這不仁不義之人,卻言深明大義,真是笑話!”
要離一笑,絲毫不懼周翰,說道:“我乃春秋戰國之人,自幼顛沛流離二十余載,受盡苦難,機緣之下適逢伍子胥大人提攜,敢為吳王效死?慶忌不死,吳國有二主,自當是永無寧日,我刺殺慶忌,乃為吳國數十萬百姓,怎會是為名利?”
周翰一聽,心里一團火“騰”的升起,說道:“沽名釣譽,可笑至極,為了成全你刺客的名聲,為了成全你那保全吳國百姓的名聲,你使出計謀,讓闔閭殺掉妻子,殺掉親兒,你可曾有人性?你妻兒在九泉之下,該如何看你?難道在他們眼中,你也是那微言大義的英雄?”
要離一愣,眼神突然有些哀傷,但轉瞬間便恢復如常:“我自幼孤苦,到了而立之年才享闔家歡樂,妻兒自然勝過我性命百倍,若非不得已,我忍心傷之?然而吳國數十萬百姓之性命,比之我妻兒輕貴乎?我爛命一條,死不足惜,只恨趕赴黃泉之后,無顏面對妻兒。”
“強詞奪理!”周翰對于這要離的這番舉動,實在難以理喻,便繼續說道:“殺了慶忌,吳國便可安寧嗎?”西邊有楚國,東邊有越國,北有魯衛,都在吳國周圍,況且楚越兩國,早與吳國結下仇怨,就算你能暫時讓吳國安寧,吳國那些子民們,便不會遭受其他國家的戰火嗎?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沒有慶忌,還有越國勾踐,還有熊楚王,只要有戰亂,百姓性命,便如同風雨飄零,你怎知道,你的妻兒,不是因為你的沽名釣譽而白白犧牲的嗎?
要離嘆息一口,說道:“小人生于這諸侯亂世,自幼便飽受戰火荼毒,十歲那年,父母皆被亂軍殺死,尸骨不存,我亦成為孤兒,流離顛沛,每每戰亂將至,我看百姓如芻狗,感同身受,心亦如刀割,我眼界不如工匠公子,無法看到諸侯列國,我只知道,吳國有二主,便永無寧日,能避免戰亂,我將不惜一切。”
“所以你就犧牲妻兒?”
“若能看到吳國安寧,換來百姓安寧,換來戰亂休止,我爛命一條無所謂了。唯一對不起的,便是他們了。”要離眼角,兩滴煙淚滑下,馬上如同霧氣般的消散。
周翰一愣,嘴唇囁嚅了兩下,說不出話來。
寧做太平狗,不做亂世人。
只能說,他是個為了成事,為了成就他心中的義,他犧牲了不該犧牲的人。
周翰沉默的看著那要離,五短身材,貌不驚人,甚至是有些丑陋。
“你自幼混跡江湖,不讀圣賢書,不識天下字,亂世之中,混跡二十余年,不混成個流氓就說明道德品質夠高尚了,你說你能混到如此胸襟?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你就不該為了自己心中的義,如此狠下心腸,而是應以單槍匹馬,死而無憾。”
周翰覺得,要離被洗腦了,就像此刻培訓機構的人一樣,為了殺掉目標,不擇手段。
“好一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慶忌在一旁,擊掌贊嘆道:“先生境界,非比尋常!”
要離聽到這話,突然趴在地上,整個人如同濃煙一般,說道:“公子所言極是,我為了成仁成義,犧牲了他們,我對不起她們。”
周翰一看,是要離的眼淚化作了淚滴,滾滾滴下。
聽了這番話,周翰不敬佩要離,也不鄙視要離,只是覺得他,挺悲情,便換了個話題,問道:“那你妻兒現在哪里?”
要離聽到這個,收起煙淚道:“我能感受的到,他們已經投胎往生了。”對于他來說,這可能是最后值得欣慰的一些東西了。
周翰一聲嘆息,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們也好早日入輪回,往生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