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宇嘆了一口氣,望向蘭忠勇,說:“這里唯一認識我和花飲霜的人,就你是。可你并不是策劃者,當意外發生時,你不動聲色,靜靜等待別人的指示。
“而且,你也摸不準我們的脾氣,你不敢冒險,因為你還有美麗的妻子,有一對可愛的女兒。復仇的怒火讓你來到這里,可你還不想拋棄一切。”
蘭忠勇微微點頭。
凌宇又轉向趙鐵牛,說:“你貪生怕死,可你也依然來了。”
趙鐵牛低下頭。
凌宇又望向李雷和韓梅,然后盯著韓梅的肚子,說:“夫人有身孕了吧?”
韓梅的臉微微一紅,點頭道:“你怎么看出來的?”
“亂猜的。不過那天你在店里嘔吐,又愛吃酸,給我的猜測提供不少佐證。”
韓梅不說話。
李雷抱緊妻子,說:“繼續你的故事吧。”
凌宇點頭,說:“你們失去了一個孩子,又冒著失去第二個孩子的風險來到這里….我不知道你們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作出這個決定。”
“但我想,你們一定很想讓這個孩子來世上走一遭,看看這個世界到底有多美麗,即便壞人再多,即便惡魔再猖狂,但總還是值得來看看的。”
“也許連他(她)的名字都已經取好了,叫做李想慧。”凌宇每一個字都如同萬斤鐵錘,重重錘在韓梅心頭。
韓梅先是搖頭,然后點頭,她再也支持不住,捂著臉,壓抑的嗚咽從指縫間迸發出來。
凌宇朝著眾人一一打量過去,道:
“你們都是普通人,一旦惹上張奇年,必然是有死無生的局面。任你們逃到天涯海角,總有被抓到的一天。當然,你們也不敢逃,因為在此地生活久了,一旦逃跑,張奇年會立刻察覺,到時候……你們死的更快。”
“你們都有繼續生存的權利,可是該來的人,依然來了。”
“世上有兩樣東西不可直視,一是太陽,二是人心,人心太復雜,太矛盾。你們不想原來的生活被碾碎,又渴望復仇,所以,為了將矛盾解決,原計劃就是殺人之后,將一切都推給大盜——草上飛。”
“原計劃定是策劃了許久,完美無瑕,供詞也串了無數遍,大家一起做假證,就算是獨臂神捕,也破不了這種案子。”
“但是,這場大雪和我的亂入讓計劃出現了瑕疵。最關鍵的是腳印,草上飛雖然叫草上飛,但他畢竟不會飛,必會留下痕跡。”
“所以,當大雪降下之后,一個難題出現在大家面前:到底是按原計劃,還是改變計劃?如果改,要改成什么樣?”
“于是你們亂了,爭執不下,意見出現了分歧,但有一點依然是共通的,那就是——張由檢,今晚必須死!”
“你們等了無數個日日夜夜,在痛苦中煎熬了無數遍,好不容易等到這特殊的一天,為了趕走腦海中令人難以入眠的哭聲,必然不肯放過這次機會。”
“于是,在我和花飲霜睡著之后,你們來到了張由檢的房間。”
凌宇望著劉占遠,說道:“其實那晚張由檢不是獨自一人回房,而是有人也跟了進去。”
劉占遠沉默,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凌宇繼續道:“身為管家,睡前找主子談事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這位管家借著端茶送水的機會,將放有迷藥的水讓張由檢喝下去。張由檢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信任的管家竟然會下毒,自然會中招。”
“管家和少爺悄悄聊著私事,也許是商量怎么從家里拿錢,也許是推薦哪家青樓的頭牌,聊著聊著,藥效發作,張由檢慢慢的昏睡過去。”
“管家一直等在房中,等到約定的時間,將門打開。于是,一場久違的復仇開始了…….”
所有人都閉上眼睛,仿佛在回憶那場寂靜的復仇。
翻騰的風雪,搖曳不定的燭火,飽著折磨的靈魂,都在無聲地嚎叫,插下手中最解脫的一刀。
“即便張由檢被迷暈,你們依然捂住了他的嘴,一刀一刀,慢慢地捅。房中燃盡的蠟燭,代表著房里有過長時間的照明。”
凌宇望向劉占遠,道:“在你的房間找不到蠟燭,或許是因為,你們需要的照明時間很長很長,超過了一根蠟燭能提供的時間,所以你把自己房間的蠟燭也拿來了。”
劉占遠默然不語。
凌宇遙望房間,仿佛那里有兇手正在行刑,說道:“你們很小心的不讓血液飛濺,因此每個人都穿得很少,至少手臂是裸露的,以方便清洗。所以第二天有人打噴嚏,自是晚上著了涼。”
凌宇忽然話鋒一轉,道:“契訶夫說過,如果在第一幕里邊出現一把槍的話,那么在第三幕槍一定要響。”
眾人面面相覷,聽不懂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凌宇拿起桌上的捕快公服,將它圍在自己身上,說道:
“你們在衣服外面罩上了一層布,這布是從廚房拿的,又或許是陳有錢放在這里的舊衣服。這些布,幫你們擋下不小心飛濺出來的血,可最后它們怎么不見了?”
凌宇摸出火絨與火石。
“如果在第一幕出現一件衣服的話,那么在第四幕衣服一定要燒掉。”凌宇將公服點燃。
暗淡的火焰,越來越大,衣服被燒成灰燼。
凌宇指著廚房:“這就是為什么那天早上,從廚房扒出一大堆灰燼的原因。負責看火的那個人很小心,衣服燒得很干凈,蒼泊炎根本看不出來任何蛛絲馬跡。”
幾個人不由自主地望了白嘉一眼。
白嘉面無表情。
凌宇掂了掂手中的匕首,繼續說:“至于那把兇器,那個捅了張由檢67刀的小刀,它應該去到了一個很惡心的地方。有興趣來幫我看看嗎?”
凌宇拿著匕首,領著眾人,來到無心苑的茅房。
茅房從側門出去,跳一步就可以跳到茅房的地磚,不會在雪地上留下腳印。
凌宇指著茅坑,說:“那把兇器,應該就在里面。又或許已經被你們處理走了。”
古代茅坑很少連接下水道,不少茅坑都是挖得很深,污穢之物淤積在底層,所有才有“挑糞工”這種工種。
挑糞工將糞便收集之后,挑到城外的農村,用作農田肥料。
凌宇掂了掂匕首,猛地朝糞坑擲出,哧的一聲,直接沒柄。
糞坑里是軟綿綿污濁之物,若再撒上幾泡熱尿,根本看不出里面藏有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