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泊炎很能理解凌宇的心情。
當一個人執(zhí)著地做一件事,在完成的那一刻會瞬間獲得大量的快感,但隨后將墜入空虛。
若按凌宇的話來說,就是擼前淫如魔,擼后圣如佛。
處于賢者時間的凌宇,眼里毫無生氣,蒼泊炎甚至產(chǎn)生這種錯覺,如果凌宇死于十年前那場浩劫,也許比活著更快樂些。
蒼泊炎道:“真沒想到,前天你還裝模作樣,今天就變成這幅模樣。”
“計劃趕不上變化。”凌宇淡然地說,像個賢者。
蒼泊炎沉吟不語,心想:雖然有些牽強,但他每個細節(jié)都對得上,兇手該是他沒跑了,待過完年再去礦場查驗一番,應(yīng)可結(jié)案。
蒼泊炎想著想著,忽然對凌宇說:“其實你的復(fù)仇大計還未完成。”
“為何?”
“張奇年還沒死。”
蒼泊炎的言外之意是,你活著還有事做,求死有些牽強,這種解釋我不太信得過。
凌宇冷笑:“他活著更慘。”
蒼泊炎一怔,啞然無語。
的確,張奇年老來得子,愛若寶貝,如今寶貝被人剁了,這份苦楚,實在是痛到不可言說。
正所謂哀大莫過于心死,而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苦楚到底如何痛徹心扉,蒼泊炎那時還不明白,卻也從張奇年的奇異行徑中,略窺一二。
而且張奇年年事已高,已沒有了生育能力,只怕余生都要在孤寂與悔恨中度過,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家業(yè)也無人繼承,一生的付出都沒了意義,真比殺了他還難過。
蒼泊炎望著凌宇,心想:此子夠毒。
蒼泊炎嘆道:“不錯,殺人不過頭點地。讓他活著,比殺了他還更受折磨。”
凌宇話鋒一轉(zhuǎn),道:“花飲霜是冤枉的,我對不住她。她還好么?”
蒼泊炎一怔,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凌宇心下起疑,連連追問,蒼泊炎一拍桌子,怒道:“你是犯人還是我是犯人?怎么變成你審我了?”
凌宇按耐不住,急道:“你不是答應(yīng)說,只要此案未結(jié),便保她無恙?”
蒼泊炎訕訕不語。
凌宇察覺不妙,問道:“她在哪里?我要見她!”
“她被帶走了。”
“什么!”凌宇怒不可遏,吼道:“她被帶去哪里了?”
“一個時辰以前,吳大人和同知李大人將她帶走了。”(注:同知相當于副市長,知府相當于市長。——永寧國編制。)
“………”凌宇陰沉著臉,一字一頓地吐出四個字:“震南鏢局?”
蒼泊炎默默地點頭。
凌宇一個箭步便沖了出去,可蒼泊炎哪肯輕易放走犯人?蒼泊炎伸手一攔,豈料凌宇反應(yīng)極快,身子微錯,就從蒼泊炎身邊閃了過去。
蒼泊炎咦了一聲,拔刀而起,橫跨一步,攻擊距離瞬間暴漲,又攔在凌宇面前。
這次攔路的不是手臂,而是刀。
蒼泊炎本來覺得凌宇是個普通人,因此第一次阻攔十分隨意,沒想到竟被凌宇躲了過去,因此這次他不再大意,刀鋒凝而不發(fā),攻勢卻籠罩凌宇全身。
看你往哪躲!
凌宇果然無處可躲,直愣愣向刀刃撞去,速度絲毫不減。
“找死嗎?”蒼泊炎大驚,于千鈞一發(fā)之際撤開長刀,就這么一剎那,凌宇已經(jīng)跑遠。
“哼。”蒼泊炎也不著急追,長刀入鞘,緩緩向外走去。
***
震南鏢局四個燙金大字,高高懸于朱漆大門之上,以渾厚濃重的黑色金絲楠木匾額為底,令人望而生畏,下方兩頭巨大的石獅足有兩人高,怒目圓瞪,似要將人生吞活剝。
凌宇一腳踏進大門。
門內(nèi)有兩個護院,身穿黑袍,頭纏白紗,他們見到陌生人進門,便上前詢問:“這位公子,怎么稱呼?”
這幾天,常有有親朋好友上門吊喪、慰問,護院猜測凌宇是張由檢的朋友,因此問得很是客氣。
“趙百家。”凌宇冷冷地說。
其中一個護院名叫覃實,他見凌宇如此冷漠,不由得一愣,隨即想到,好朋友死了,任誰心情都不會好。
覃實依然恭恭敬敬的說:“趙公子可是我家少爺?shù)闹两缓糜眩克≡谙鹿侣崖劊w公子面生得緊,因此不得不多此一問,否則老爺子怪罪下來,說我對客人招待不周,那就不好了。”
凌宇點頭:“至交好友?算是吧。”
覃實見凌宇點頭,剛要將他引至偏廳,凌宇下一句話就讓他魂飛天外。
“我捅了你家少爺67刀,這樣算不算很親密?”
兩個護院一個趔趄,驚恐的望著凌宇,懷疑他在胡說八道。
“原來是個瘋子。”他們心理嘀咕,覃實低聲道:“這位公子,可莫要亂說話,若被我家老爺聽到了,你怕是出不了這道門。”
“我沒亂說。趕緊和你家老爺子通報,就說殺他兒子的兇手找上門來了。”凌宇催促道。
覃實一愣,像看白癡一樣看著凌宇,然后開始揮手趕人。
哪有兇手自己上門送死的?這種人一看就是搗亂的,要不就是精神有毛病。
此時老爺正在氣頭上,若是再將這瘋子放進去,說不定會遷怒自己,那可大大的不劃算。
因此,覃實和另一個護院都在往外趕人,讓凌宇趕緊滾。
凌宇懶得BB,一閃身就繞到護院身后,直奔主屋而去。
倆護院大急,連忙追上,想攔住凌宇,可凌宇動作敏捷,他們使出吃奶的力都攔不住。
“這小子,忒的滑溜!”覃實眼睜睜看著凌宇跑進主屋,那里正是張由檢停尸所在。
凌宇踏過門檻。
眼前俱是黑白,纏著白紗的男男女女或立或坐,分散在大廳各個地方,中央停著一座棺材,棺材前擺了滿滿一桌食物,豬頭、老鴨、動物內(nèi)臟,還有各類水果擺滿桌案,桌案后邊是帷布,上面掛著一副群仙圖。
一個穿著白衣的中年婦女哭哭啼啼的抹淚,旁邊圍著一群丫鬟在伺候她。
棺材旁邊坐著一位老者,臉頰凹陷,不怒自威,他看到凌宇進來,問道:“你是誰?”
聲音沙啞,干涸,像是在沙漠許久不喝水的旅人,聽起來如砂紙摩擦樹皮。
這問話之人便是張奇年,其他人被聲音提醒,都望著這位不速之客。
凌宇剛要脫口而出,問花飲霜在哪,忽然想到一個緊要問題,立刻住嘴,心想:接下來要與張家為敵,不可讓他們知道我的真正目的是救人,否則他們拿花飲霜做人質(zhì),那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