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沐妍回府，還以為自己去錯了地方。

凌府以前風光過，宅子里亭臺樓閣，后院百花齊放，也是極美的。

只是凌大老爺失蹤后，府里漸漸日不付出，下人也一個個散了，凌沐妍要照顧病怏怏的凌母，也沒閑錢收拾。

如今城主怕是派人來整治了一番，凌府到處整整齊齊的，墻角瘋漲的藤蔓都被收拾干凈了。

凌沐妍恍恍惚惚被春花扶著下車，等進了前院，看著院內架子上的擺件，一個個都價值不菲，不由苦笑道：“城主倒是大手筆，送這么多貴重的東西來，回頭我只怕要讓人收拾回庫房去的。”

等事情了結，府里原本城主送來的下人就該送回去，沒人幫著收拾，偌大的凌府凌沐妍自己也收拾不來，放著擱灰，倒不如鎖進庫房里頭去。

春花聽得抿唇一笑道：“姑娘說的什么話，自是有人幫著收拾，哪里需要姑娘來操心這點芝麻大綠豆的事？”

言下之意，城主既然出手幫忙，就不會隨意收回，只讓她安心受著就是。

凌沐妍一聽，哪里不知道城主如今看重自己，這才施舍一點小恩小惠。

這些擺件確實貴重精美，數量也不少，外頭灑掃的婆子衣著整齊，見著她還規規矩矩的行禮，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做派。

既然城主想要施恩，凌沐妍也沒有拒絕的由頭，便隨他去了。

反正城主如此，也是想要籠絡她，凌沐妍若是拒絕，反倒要惹得城主不快，實在是得不償失。

她只笑笑，就帶著春花進了內院。

凌母住的院子也是下力氣收拾過的，院前一片牡丹，開得正盛，還是凌母喜愛的素雅之色，沒什么鮮艷的大紅，這用心可見非同一般。

門口有一個婆子守著，見著凌沐妍行禮后便揚聲通報道：“夫人，姑娘回來了。”

里頭有個年輕的丫鬟撩起簾子，好讓凌沐妍進來，低眉順目地引著兩人進了里頭。

凌母正歪在一張貴妃椅上，見著她神色不免激動：“我的兒，你總算回來了。”

身旁有個衣著素雅的嬤嬤，扶著凌母坐起身后才跟凌沐妍見禮，還不忘勸著凌母道：“夫人見天念著姑娘，早說姑娘一得空必然回來見您。大夫說了切莫大喜大悲，夫人可得仔細些。”

她一邊說著，一邊在凌母身后墊了個軟枕，站在貴妃椅后頭就不吭聲了。

凌母見凌沐妍靠近，一把握住她的手仔細打量。

見凌沐妍臉色紅潤，身上的衣裳首飾都是極好的，就知道她在城主府里沒受什么罪。

只是當親娘的，她們母女一直相依為命，忽然好幾天沒見著凌沐妍，凌母就算聽著身邊的嬤嬤不停念叨凌沐妍在城主府過得有多好，又得城主的重視，依舊是忐忑不安。

如今見著了，凌母才略略松了口氣，只是神色有些欲言又止。

后頭的嬤嬤見了，便笑道：“姑娘難得回來，老奴去廚房瞧瞧，讓廚娘用心點，送些好克化的點心過來。”

她不但自己走了，還把春花和其他在屋內伺候的丫鬟都帶了出去。

是個極有眼力勁的，只怕也是城主府里得力的嬤嬤了。

凌沐妍收回目光，見眾人都出去了，這才坐在貴妃椅上笑著道：“娘親這幾天過得如何，身子骨可好些了？”

知道城主派了頗有名氣的老大夫過來看診，她看著凌母的臉色比之前要好很多，心里暗暗嘆氣。

她到底是年輕，一個人也自顧不暇，照顧凌母只算勉強過得去。

如今多了些嬤嬤丫鬟的輪著伺候，幾個人又是用心，屋內的被褥和家具都換了一些，上頭都換了新的，瞧著就要舒服多了。

凌母笑道：“我這身子骨多年來就是如此，大夫只說要細細養著，不可能立馬就好了。我只惦記著你，聽聞你去城主府幫忙，也不知道如今事情辦得怎樣了？”

她知道城主的事不好辦，暗地里只怕也不好說，便沒有刨根問底。

凌沐妍笑笑道：“娘親只管放心，如今已經有眉目了，想必很快我就能回來的。”

“回來就好，城主府到底不是自個家，還是不一樣的。”凌母拍了拍她的手背，遲疑著又忍不住問道：“城主聽聞年輕有為，也沒有妻室，你在城主府里也得謹言慎行，莫要起了不該起的心。”

還以為凌母要說什么，凌沐妍聽了不由哭笑不得：“娘親多慮了，城主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天差地別，我心里頭還是明白的，自是不會有什么高攀之心。”

“沒有就好，娘親知道你的秉性。不過到底年輕，難免被城主府的風光給迷了眼。”凌母臉上這才有了放松的笑容，只怕擔心好幾天了，但身邊的嬤嬤都是城主府來的，有些事不好說，尤其涉及到城主。

“娘親只管放下一百個心就是，女兒就盼著娘親慢慢好起來，好日子這才開始呢。”凌沐妍跟凌母親昵地說了些體己話，又挑了些不相干的趣事說了說，逗得凌母臉上的笑容就沒褪下過。

嬤嬤有心讓她們母女單獨說話，半個時辰后才領著丫鬟來送點心。

見凌母臉上的笑意洋溢，她不由嘆道：“姑娘回來就是不一樣，平日老奴帶著幾個丫鬟不停逗趣，可沒見夫人笑得這般高興。”

凌母握著凌沐妍的手不放，笑著道：“兒啊，這是容嬤嬤。得虧她過來了，府里被安排得井井有條，也不必我來操心了。”

“得夫人贊賞，老奴著實有愧。”容嬤嬤笑著，親自打開食盒，把兩盤點心送到兩人的手邊：“讓小丫鬟給大夫看過了，這些點心夫人也可以用，只是不好多用。”

“我曉得的，”凌母明白自個身子骨有很多不能用，容嬤嬤仔細，每次吃食都派人去讓大夫過目后才敢呈上來。

凌沐妍不由多看了這位嬤嬤一眼，要是城主肯割愛，留著她在府里當女管家也是極好的。

府里著實缺了一個管事的，總讓她自個來，也是有心無力。

兩人邊吃邊聊，不過用了一塊點心，凌母就不再伸手了。

余下的都讓凌沐妍給吃下了，點心味道清淡，卻難得跟凌母一起用，她不由胃口大開。

見凌母臉色帶著倦意，知道她累了，凌沐妍便起身要走：“娘親歇著，我也得回去了。”

知道城主的事還沒了結，這會兒是暫時過來瞧瞧她，凌母有些舍不得，也知道正事要緊，催促道：“回去吧，我這里什么都好，你也不必擔心的。”

凌沐妍應了，守在凌母榻前，等她睡著了，這才輕手輕腳出了去。

見著容嬤嬤的時候，她不由頓住腳步說了一句：“多得嬤嬤盡心，娘親被照顧得很好，回頭我必定要在城主面前提一句。”

能在城主面前混個熟臉，容嬤嬤自然是受寵若驚地行禮道謝。

“等為城主辦完事，嬤嬤就得回府去，娘親怕是要舍不得的。”

凌沐妍這話不過起了個頭，容嬤嬤有著七巧玲瓏心，一聽就明白她的意思，笑著道：“夫人是個心善的，對老奴等也和善得很。老奴在進府之前，城主大人就吩咐過，讓老奴以后精心伺候夫人，旁的事很不必再管。”

言下之意，城主讓她過來，就沒叫容嬤嬤再回城主府的意思。

凌沐妍不由詫異，見容嬤嬤臉上帶著笑意，絲毫沒覺得怨憤，不由奇怪道：“按理說在城主府若是入了城主的眼，底下有個子孫跟著在旁邊伺候，總能得益，怎么我見嬤嬤的模樣，倒不是很在意？”

“不瞞姑娘的話，老奴福薄，年輕的時候嫁了城主府里的一個管事，沒幾年夫君卻是病去了。老城主憐我，便繼續留在府里做了嬤嬤。膝下也沒個孩子，原本不是沒說要送來過繼的，老奴卻覺得沒什么意思，索性都推了。之前想著過幾年就去莊子上做個閑散管事，就這么過完這輩子，幸得城主大人把老奴送了來，在凌府倒是舒心得很。”

城主府不小，該操心的事也多，尤其下人之間關系交錯復雜，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就得萬劫不復。

就像這回不過是冬至被人設了局，不得不鋌而走險偷了鑰匙，繼而被人偷走了城主的扳指。

這事鬧得大，私底下一點小齷蹉卻是不少的。

容嬤嬤也是有些煩了這些，難得凌家也就凌母和凌沐妍兩人。凌母又是個好脾氣的，跟她十分合得來。能在凌府養老，總比去偏遠的小莊子來得舒服。

她高興還來不及，哪里想要再回城主府去？

凌沐妍聽了，心里也高興，笑道：“我最近不常在府里，那就有勞嬤嬤了。”

“姑娘客氣了，這是老奴該做的。”容嬤嬤親自送她上了馬車，等馬車走遠了，這才回來。

見凌母有些失魂落魄的，她不由勸道：“就是男兒家也未必有姑娘這般爭氣，夫人該高興才是，怎么還愁眉苦臉的？”

凌母聽了，卻嘆道：“我可寧愿她是個平常的姑娘家，不必這般操勞，也不用沾上相術這事。”

凌大老爺失蹤，她心里琢磨著該是夫君推算了什么不該知道的，這才會遭了難，自然不愿意讓凌沐妍重蹈覆轍。

只是如今凌沐妍因為自己的拖累，不得不走上凌大老爺的舊路，凌母心里不免內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