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樹正做著吃包子喝骨頭湯的美夢呢,砸吧著嘴巴就要笑出聲,突然呼吸受窒,一下子就睜開眼睛來。
好兒在他眼皮微動時就放開了手,見他開眼,笑嘻嘻道:“小樹,你在吃什么?”
小樹大呼了口氣,奇怪道:“我沒吃東。。。好兒,你怎么知道我做夢吃東西啊?”
“你的嘴巴砸吧那么大聲,娘和阿旺哥哥在外頭都聽見了。”好兒說道。
“啊?真的?”小樹一骨碌爬起,小臉發熱,很是難為情,眼光忽然落到好兒身上,疑惑道:“好兒,你也沒起床啊?”
“我早就醒了,因為好奇你在吃什么,就先過來看看你。小樹,你剛才在吃什么?”
“我、我沒有。。。”小樹低下小腦袋,聲音輕得像蚊子在叫,“我做夢吃包子喝湯了。”
好兒撲哧一笑,不逗他了,放低聲音說道:“小樹,我先告訴你,老婆婆又給我送好東西了。喏,你看那。”
順著她小手指去,小樹看到地上堆放的蔬菜辣椒,他驚奇地沿著床鋪邊沿走過去,還沒拿起就嗅到一股沁心的清香。
“好兒,老婆婆又送給你菜。”小樹看著菜,就想起生菜的好味道,指著其中一種問道,“這是什么菜?”
“這是油麥菜。這是茄子,這是辣椒,這個主要做調味料。”好兒不認得菜籽,種出來后就能辨認。
小樹拿起一只茄子放在鼻邊聞了一會,忽然說道:“好兒,菩薩為什么不進我的夢里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好兒搖頭,眼睛清澈透亮,眼神純真無邪,想了想說道,“小樹,下次我見老婆婆,我問問她,為什么不進你的夢里去。”
“好啊,你問到了要告訴我。”小樹笑著點點頭。
“小樹,那你告訴我,你幾歲了?”好兒問道,她可不信小樹會不知道自己幾歲。
“我六歲。”小樹說完,又補充道,“好兒,我比你大兩歲。”
“那你為什么跟六兒說,你不知道自己幾歲呢?”好兒不解地問。
小樹訕訕道:“六兒只比我大一歲,可他比我還高一頭兒,我就不好意思說。”
可憐的娃兒,自尊心還挺強的么。好兒在心里想,抬手揉揉他干枯的頭發,微笑道:“小樹,不要難過,等我們一天天吃飽了,吃好了,很快就能趕上去,還能超過六兒和他哥哥。”
“真的嗎?”小樹半信半疑。好兒一邊將外套穿好,邊說道:“騙人是小狗。小樹,快穿衣服起來。”
屋外,溫慧娘的刀工又快又好,一片片白蘿卜切得厚薄大小勻稱,阿旺先掃一遍地,把昨天用剩的竹條竹篾鋪在地上,將切好的蘿卜一片片晾曬上面。
天空灰藍灰藍的,東邊的云彩被朝陽描上一層金光,早上氣溫跟晚上一樣凍,寒意透過棉衣褲鞋,好兒一走出門口,就想退回屋里去。
阿旺給兩人打了一盆暖水漱口洗臉,先后給好兒和小樹梳好頭發,這些天他在旁留意溫慧娘給好兒扎羊角辮子,已經暗暗學會,阿旺的想法很簡單,就是盡量多幫溫慧娘分擔活兒。
吃過早飯,溫慧娘將未完的白蘿卜切完,好兒才帶大家進屋,指著那些菜和辣椒,說老婆婆看她幫家里干活,獎勵給她的。
這個世界的人相信鬼神存在,溫慧娘覺得女兒出生時沒有天現異象,但如今得菩薩暗中護佑和照顧,一點也不比那個神童差。面對這些菩薩送的菜,大家自然是歡喜異常,溫慧娘更是帶著三個孩子,朝天跪拜感謝菩薩。好兒一邊磕頭,一邊在心里想,空間是怎么來的,為什么會選中自己做主人?
切完蘿卜片晾曬后,溫慧娘去常家借剪刀尺子,阿旺小哥倆看家,好兒跟去。
母女倆過了莊稼地,進入村口時,碰到兩個村婦,挎著籃子要出村。溫慧娘不認識是哪家的媳婦,就微笑著主動點頭示意。
“你就是新遷來的那戶人家?”身材橫向發展,個頭兒偏矮的年輕婦人,好奇地問道。
她身邊的同伴,比她高一頭,穿著綿綢做的棉衣,容長臉上明顯擦了脂粉,頭上插著一根金釵,兩只金耳環微微晃動,衣著上比矮婦人要好。她上下一掃眼溫慧娘和好兒,抬起下巴,眼里掠過不屑和輕視之色。
溫慧娘微笑回道:“正是,我叫溫慧娘,初來咋到,不知妹子怎么稱呼?”
矮婦人就笑了笑說:“你叫溫慧娘啊,我叫陳東蓮,是劉大寶的媳婦。”又挽著同伴手臂介紹道,“這是小貨郎家大媳婦,叫張華。”
“東蓮妹子,華妹子,你們好。”溫慧娘含笑,略略點頭問候。這兩人看起來年紀略比她大,想到女人都喜歡別人把自己看得年齡偏小,因此她稱對方為妹子。
“什么妹子妹子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多熟稔,一個住破廟的,攀關系也不帶這么惶急的。”張華扭轉了身子,斜著眼神,一副嫌棄的模樣。拉起同伴抬腳就走,“東蓮,別跟這種人耽擱時間,我們走。”
“我們有事,先走了。”陳東蓮大概察覺到張華不喜歡跟溫慧娘說話,轉頭匆匆一笑說了句。
“噯,好。”溫慧娘向對方揮揮手,保持著溫和善意的微笑。等那兩婦人走遠了,才回轉身,斂去笑容。
“娘,別理會那種膚淺婆娘。”好兒安慰道。
溫慧娘低頭一笑,“娘沒那么小心眼兒。好兒也不要生氣,不值當。”
“娘,那種婆娘還不配我生氣。”好兒淡淡說道。心想不就是家里賺了幾個小錢,土財主都夠不上,拽得二八五似地。張華婆娘,等著瞧吧,將來讓你見識見識,真正的有錢人是啥樣子。
常家今天除了常樂在彭城,一家子都在家,常老爺子坐在上屋門前,吧嗒吧嗒抽著旱煙,旁邊放了張小桌子,大孫子四兒坐在桌前,曬著淡淡的太陽,執筆專注。常歡在院子里劈柴,常老太太在切拌豬食,谷麥糟糠和著玉米粒兒、青菜葉子,蒙氏抱著女兒,坐在東廂房門前,逗著一歲多的小奶娃說話兒。
溫慧娘帶著好兒跟各人都笑著招呼過,快步走到常老太太跟前,要幫她拌豬食,常老太太自是笑著不讓,并關切問起近況。
“我這也沒啥大活兒。。。慧娘,在破廟那住得還慣嗎?要不搬來我這住,跟村里也挨得近,有啥事好有個照應。”
“都住得還好,勞常太太掛心了。”溫慧娘就露出感激的笑容來,常家的善意讓她感到暖心。“等以后日子好轉些,我就回村這邊來,到時候,還得麻煩你們幫忙。”
常老爺子笑呵呵搭話,“溫慧娘,別老爺老爺的叫,那是大戶人家的叫法,咱平頭百姓人家,沒那講究。我排行老四,你要么跟村里年輕人,就叫我常四叔或四伯。”
常老太太也和藹地笑道:“老頭子不提,我也正想跟你說,你叫我太太,我渾身不自在,你呀,還是叫我四嬸得了。等再過個幾年,這四嬸就得變成四婆了。”
兩老態度言辭真切,溫慧娘也就含笑點頭,“行,以后就叫四叔、四嬸。”
“常奶奶,六兒呢?”好兒問道。常老太太道:“六兒出去耍去了,好兒想找六兒玩是吧,到村中大樹下準能找到六兒。”
“常奶奶,我下次再找六兒玩。”好兒說道。看了看埋頭紙筆的四兒,好奇他在寫什么,她走過去,小腿剛上臺階,蒙氏的聲音飄過來:“好兒,四兒在做課業,你過來陪鈴丫頭玩吧。”
好兒轉過頭去,蒙氏并沒有看她,正跟小奶娃逗親親,那孩子就咧著幾顆小牙丁,“咯咯”直笑。好兒就脆脆地應了一聲,往蒙氏走過去。四兒稍稍抬頭,偷偷瞭了一眼好兒的背影。
“鈴兒你看,好兒姐姐陪你玩咯。”好兒到了跟前,蒙氏就舉起女兒,抓著她兩只小手朝好兒搖晃。
小鈴兒白白胖胖的,五官像極了蒙氏,亮晶晶的眼睛纖塵不染,好兒最喜歡看嬰兒的眼睛,在她覺得,這世上最干凈之處,唯有嬰兒的眼睛。輕輕握住小鈴兒的手,小小的,軟軟的,會讓人心里不自覺地變得柔軟。好兒彎起眼眸,夸贊道:“鈴兒妹妹好可愛。”
蒙氏高興地笑著,顯然很受用這句話。她瞧了瞧院中的溫慧娘,看著好兒問道:“好兒,你們是江北什么地方的人?”
好兒心里一怔,隨即回答:“九里屯,蒙姨知道不?”嘴上胡亂掐了個地名,心里卻想,難道你去過江北?就算你去過江北,難道你走遍了江北所有地方?
蒙氏笑道:“沒聽說過這地兒。好兒,你爹娘就你一個,沒別的孩子了?”
好兒搖頭。蒙氏又問道:“那你爹叫什么名字?”
“溫長年。”好兒改了個姓氏,心里越發警惕起來,這個蒙氏想從她口中知道什么?
蒙氏訝異道:“你爹也姓溫?你娘不是姓溫嗎?那你們是同姓結親啊!哎呦,在我們這,可行不通。”
好兒一臉茫然不解地看著蒙氏。
“跟你這么小的孩子說了也不懂。”蒙氏說完,想了想,又笑說道,“好兒,你那些叔伯咋那么無情啊,就這么由著你們流落異鄉,你爹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你們遇到小樂子,他幫了你們很多吧?”
“嗯。”好兒點點頭,彎起眼眸,“樂叔叔是大好人。”
“那。。。樂叔叔給你們都買了什么?給你們銀錢沒有?”蒙氏說這話時,聲音輕柔下來,眼底有著不易察覺的流光閃爍。
好兒恍然,原來對方是想知道常樂給過什么好處她們,可這跟對方似乎沒什么關系吧?心里一時又疑惑,嘴上道:“我發燒了,樂叔叔幫我請了大夫。”
“還有呢?”蒙氏忙又問道。
好兒眨巴下眼,“我和娘到彭城,又遇上樂叔叔啊。然后,我們就跟著樂叔叔到這里來了。”
“哦。。。你們咋有錢坐船到彭城?我聽說,過江的船錢可不便宜。”蒙氏又問道,盯著好兒的小臉,好似怕錯過什么。
“我娘賣了手鐲,我們才有錢坐船。”好兒答道。心里琢磨對方到底還想問什么。
“哦,賣了手鐲啊。那真是走投無路了才得這么做。”蒙氏說完,停頓了一下,又問道,“你們自身都難保,咋還要收留那小哥倆?來歷不明的,就不怕他們害你們?”
“阿旺哥哥和小樹都好可憐,我娘心地好,就收留了。而且阿旺哥哥和小樹都是好孩子。”好兒認真地說道。伸手去摸小鈴兒的臉蛋。
“別摸鈴兒的臉,你手不干凈。”蒙氏抱著女兒一偏,好兒的手落空,收回來看了看,手心手背干干凈凈。她看了看蒙氏白凈的臉,忽然說道:“蒙姨,你會裁衣服嗎?我娘想找。。。”
蒙氏不明,以為好兒后面的話是說要找人幫做衣服,立即說道:“你娘要找人幫做衣服?哎呀可惜我才學了沒幾天,不敢下剪子,我這身衣服,還是鈴兒她爹在鎮上買的。”
好兒側眸看到溫慧娘跟常老太太進屋,微微一笑,說道:“蒙姨,你誤會啦,我娘是想找常奶奶借把剪子和尺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