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無人說話。
司徒發新掃了眼下面，見武小樹站在那眉眼低垂，想是他出門時碰見了郝秀卿，定是覺得用不著去開棺查驗便跟著回來。唐夢銀端坐案后，手中攥筆呆呆望著面前紙張，眾衙差雙手抱著棒子個個目不轉睛盯著那跪在地下之人。
司徒發新輕咳一聲，向下問道：“老爺我不問也曉得，你今晨醒來乃是在萬家門前，你去打門又被萬家逐了出來……”
“大人料事如神，正是如此。”郝秀卿平靜答道。
“武班頭……”司徒發新叫道，見武小樹望向自己，又道：“查驗一下。”
武小樹邁步來至郝秀卿身旁，道：“雙手伸出來。”
郝秀卿不解地望他，雙手不由得伸出來。
武小樹不再說話，捉了她的手仔細眼看了一番，回身道：“大人，是同一人。”
司徒發新點點頭朝下問道：“你可記得昨日之事？”
“民女記得。”郝秀卿回道。
“可記得自己是如何倒地且不省人事？”
“民女不記得了。”
司徒發新點點頭，道：“你此回擊鼓是否狀告你丈夫謀害你性命？”
“大人何出此言？我丈夫怎會謀害我性命？”郝秀卿有些愕然問道。
司徒發新沉吟半晌方問：“你夫以沾了毒的針刺你，使你死過三回，這怎不是害你性命？”
“大人錯了，我丈夫為人善良怎會害我？倘若我死了又怎會好端端跪在此處？”
“若非那石中玉救你你必死無疑。”
“大人又錯了，我與石大夫素不相識他怎會無緣無故救我？誰又親眼得見是他救我？”
“倒是無人得見。可昨日我大堂上親眼見你沒了聲息，你夫也聲稱你死了兩回且都為你置辦了喪事，這又做何解釋？”
“民女不知如何解釋。嫁入他家后民女只知生是萬家人死是萬家鬼，只求大人主持公道莫叫我丈夫休了我。”
“你無須害怕，你若答應我可叫仵作為你查驗周身，定能從你身上找出他害你的證據。”
“即便如此民女也不想追究，畢竟我還未死，民女只想回萬家。”
司徒發新嘿嘿冷笑幾聲，道：“既然不告老爺我何苦自找麻煩。武班頭，將郝秀卿送回萬家，告訴他家就說是我講的，郝秀卿未犯七出不得將其休出門外，倘若不聽便以藐視公堂治他的罪。退堂！”
司徒發新起身大袖一甩轉過屏風走了。
武小樹過來對郝秀卿道：“走吧！送你回萬家。”
郝秀卿忙起身施禮道：“多謝差官大哥。”
夜深沉。
欒家醫館。
隨著衣袂飄動聲，房門突然開了，一人自內竄出滿院環顧。
“老欒，這土山怎還不清除，都長了草了，莫非你要在其中挖穴藏物？”層層藥籮后轉出了司徒發新。
房內出來的老者一見是他頓時沒了防備，哈哈笑道：“我這醫館被那幫孫子糟蹋的如此不堪，我回來見到這般光景肺都要炸了，這可是我十多年行醫換來的。這土山你說的倒也靠譜，可我沒想挖穴，而是要改造成型種些花草。”
“說到此處我忽想起你房里的那個洞來，切記堵得嚴實些，若哪天自里面不聲不響躥出人來為難你，你死的可就太冤了。”
欒水流笑道：“不瞞你，我不僅未堵還給挖開了。”
司徒發新一怔，問道：“這是為何？”
欒水流道：“我是好奇田不語家那地下到底建的啥樣子？”
司徒發新不解問道：“那你可以直接翻墻進去瞧呀！”
“他那是在給自己留后路，倘若被仇家堵在房中便可以借洞逃脫。”隨著衣衫飄動一女子忽然道。
司徒發新與欒水流對突然出現的聲音并未在意，似乎女子的出現在他二人意料之中。
“她說的可對呀？”司徒發新問欒水流。
欒水流呵呵一笑，道：“對了一半。”
“那另一半是什么？”女子轉出身形問道。
赫然是芳草無情坊的前任老板娘柳紅棉。
欒水流道：“諾大家業閑置豈不可惜。”
“你竟想將它據為己有？”司徒發新問。
“我將那宅子作為別院養上幾個小姑娘伺候我怎不可以？”欒水流反問道。
“我且警告你，甭想打我芳草無情坊的主意。”柳紅棉冷冷道。
欒水流朝她嘿嘿一笑，道：“恰恰被你說中了，我正想對你說起此事，我要為梅蘭竹菊贖身。”
“去你娘的！”柳紅棉直接罵上了，“那四個丫頭年輕貌美、多才多藝，是我芳草無情坊的命根子，給了你叫我娘倆喝西北風去呀？”
欒水流道：“那老陸怎舍得叫你倆喝西北風……”
柳紅棉未等他講話說完，劈空一掌拍了過去，欒水流閃身躲過，口中繼續道：“梅蘭竹菊我可以不要，可我有個要求。”
“是何要求？”柳紅棉收掌問道。
欒水流抬手一指她，道：“我要你。”
“你找死！”
柳紅棉惱了，抬掌再劈，欒水流忙拉架式待要招架。
“都與我住手！”司徒發新喝道，“諾大年紀怎還如此胡鬧？”
柳紅棉收掌氣道：“你也瞧見了，是他招惹我在先。”
“些許玩笑，怎知你這般小氣。”欒水流道。
柳紅棉道：“早知如此，我侄女柳如眉害你時便不給你報信，叫你死了得了，省的你沒事招惹我，為救你還搭上她一條性命。”
“那陶曖病癥越發嚴重我本就起疑，后發覺卻原來是她偷換了藥且無事便去亂翻我的醫書，似是在尋找什么。此事是我發覺在先，怎成了你的功勞？”欒水流不忿道。
“可你也不至于要毒死她。”
“都與我住口！”見二人又要起爭執，司徒發新攔道，“事已至此責怪何用？耿星河害梅樹春，柳如眉加害老欒都是為了《中天經》。”
“那經書不是在老大手里么？”欒水流問道。
“經書有兩卷，一卷在玉太郎手中，另一卷在一位醫者手中。你在本縣行醫因此受到牽連。”司徒發新道。
“我本以為柳如眉是為了圖謀我的產業，原來自己是被無辜牽連，我他娘的真倒霉。”欒水流罵道。
“柳如眉本意就是圖謀你的產業，捎帶幫人尋找經書。此話莫要再提，說說正事兒。”司徒發新道。
“是何事？”柳紅棉問道。
“嶺上傳來消息，銀狼病重，咱們中須有一人回去代他掌管嶺上事物。老陸病重未愈，只有從我三人中選出一人。”司徒發新道。
一聽這事，欒水流便連連擺手道：“我不回去，大牢里關了許久好容易得了自由，我可不去管那些家伙，再者說我這人脾氣不好動則罵人打人，那事兒我做不來。”
柳紅棉眼珠轉了又轉，輕聲道：“我也不要回去。”
“你又有何理由？”司徒發新氣道。
“嗯……一則我并非護法之一，再者我雖將芳草無情坊交給女兒打理，可她畢竟年青未經世面，若不是我在旁提攜早就亂了套。若我不在芳草無情坊定會關門歇業，我女兒豈不是沒人照管……”柳紅棉越說越沒了底氣。
“你可以安心的去，此處有我在，我會去照顧你女兒的生意，絕不會關張的，若關了張你唯我是問。”欒水流拍著胸口道。
“正因有你在此我才更不安心。”柳紅棉說著轉向司徒發新道：“金太郎毫無音訊，去找玉太郎回來，她是老大本不該擅離職守。”
司徒發新抬手一指南方，道：“她此刻在碧連天，你若能將她叫回來你就不用回狼頭嶺。”
柳紅棉聞聽一縮脖子，苦笑道：“我哪敢去那地方？怕是去得回不得。對了，叫禪虛回去，他那破寺有他無他均可。”
司徒發新道：“那和尚牛脾氣上來誰也不聽，我已找過他了，他不答應。”
欒水流忽然道：“司徒，為何只要我二人抉擇，你怎不回去？”
“是呀！你掌管地方事務經驗豐富，你才是合適人選。”柳紅棉附和道。
司徒發新一怔，隨即脖子一梗，道：“我……我乃一縣父母官，縣里大小事務均須我來決斷，致黎民百姓安家樂業于不顧擅離職守有違朝廷對我的信任。此事就這樣定下了，紅棉回去處理下此間事務，三日內趕往狼頭嶺。”
司徒發新說完，未等二人再言語，輕踩腳下，雙臂一劃身子急縱而起，在土山微一停留，又說道：“我會將相思明月樓關掉，那些姑娘都送去給你女兒，以后沒人和她爭生意，這下你該走的安心了吧？”說完腳下借力便縱出了院子。
“這挨千刀的滑頭，原來相思明月樓是你的生意，這些年來處處與我作對害得我好苦，你回來給我說清楚。”柳紅棉咬牙罵道。
“我原本奇怪老大的女兒夜傾城怎會化名夜襲人躲在相思明月樓，卻原來都是他在背后搗鬼，這滑頭挨萬刀也不解氣。”欒水流也道。
第二日一大早武小樹便急匆匆來至后宅，見到張利息問道：“大人可曾起床？”
“起了，正在洗漱。”張利息道。
“速去稟告，說我有要事求見。”武小樹道。
張利息見他急火火的樣子，感覺事情定然要緊便急忙去內院稟告。不多時跑了出來道：“進去吧，大人在等你。”
武小樹進到院快步來至正房門前，高聲道：“大人，出了大事。”
“何事？”司徒發新在屋內問道。
“那萬家一家七口于昨日晚間全都暴斃。”
房門一開，司徒發新一腳踏了出來，衣裳尚未穿戴整齊，急問道：“都死了？”
“主人家無一活口，包括一五歲的娃兒。”
“那萬中華呢？”
“回大人，也死了。”
“郝秀卿？”
“也在其中。”
宋小娥想是在屋內聽著，此刻也滿臉愕然走了出來。
司徒發新衣服紐扣也不系了，在院中來回疾走，猛然掉頭向院外行去，武小樹忙跟了上去。
“哎！你的衣裳尚未扣好。”宋小娥在后面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