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已是下午,冷珍珠強忍腰間的疼痛,拉了段靖平要離開。若蘋看過她的腰,青紫一片,涂了些紅花油,一時三刻肯定緩解不了多少疼痛。
“冷小姐,不如讓段公子先回府,向段老爺說明情況,我陪你在這客棧暫住一晚,明日再回去。”若蘋體貼地問道。
“不了,爹爹不見我們,不知道心里多著急,我怎好讓他老人家過多擔心。我沒事。”冷珍珠笑著說。
若蘋還想說什么,可是想到自己的身份,只好自我解嘲地笑笑。她這個微妙的表情并沒有逃過吳啟英的眼睛,他也曾經是江湖落魄人,身份上的自卑與慚愧最讓人不堪。對若蘋姑娘的同情之情油然而生。
“若蘋,冷小姐沒有那樣的意思,你不要多想。”吳啟英寬慰她說。
段靖平也查覺到了,可是他經驗不足,不知道說什么才能讓別人明白自己的心意。特別是在這個吳啟英面前,他更覺得自己窩囊。冷珍珠說得對,就他目前的樣子,哪個姑娘會中意他?
目送段靖平扶著冷珍珠離開,吳啟英頓覺失落萬分。他們是兄妹也好,情侶也罷,都可以時時相守,而自己……
“吳公子,他們已經走遠了,你就別看了。”若蘋拉了一下吳啟英的衣袖,“真羨慕冷姑娘,有這么多人關心她、喜歡她。”
吳啟英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冷落若蘋了。”
這樣貼心體已的話,若蘋還是第一次聽到,她傷感地搖搖頭:“吳公子,太客氣了。我從小與兄長生活在一起,長嫂為母,家里的活全部要我做,這樣我也過得很開心,因為多少也算有一個家。可是……”
“可是什么,是不是你那嫂子打你罵你?”吳啟英最恨這種欺凌弱小的行為。
“她打我罵我倒好了。她把我賣給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做填房,我打死不愿意,逃了出來。可是在路上卻遭人貶子暗算,騙到凝香院做了姑娘。好在我憑嗓子也能幫花姑賺到銀子,不然……”若蘋低下頭去,無法言語。
吳啟英以前也動過幫她贖身之心,只是他久歷人心,行事作風總是先考慮對自己有什么好處,從來不會真正站在朋友的角度想問題。就連自己的婚姻大事,他也可以直接為生意服務,想與蘇欣穎結為夫妻。直到遇見冷珍珠后,才明白人世間有真愛。
“若蘋,那些不開心的往事,我們都忘記好嗎?我跟你一樣,什么樣的罪都受過,現在不也過得好好的嗎?”
“你們男人怎么一樣?我這一入凝香院,就是掉進了萬丈深淵……”
若蘋眉尖微蹙的樣子,竟讓吳啟英的心隱隱作痛。
“若蘋,你覺得段靖平這個人怎么樣?”吳啟英突然問。
若蘋不明白吳啟英問此話有何用意,只斟字酌句道:“段公子一表人材,舉手投足都儒雅有禮。只不過……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只不過他從小到大被段老爺關在家中長大,對外面的人心世故不了解,以至說話做事給人無用之感,或者說是無力之感。但我認為,段公子飽讀詩書,且對人真誠坦蕩,將來一定會有大成就。”說到這里時,若蘋眼中露出些許嬌羞之色,似乎不小心在旁人面前抖落了心事。
“哈哈哈,若蘋,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上段公子了?”吳啟英緊追不舍地問道:“你若真的喜歡上他,要不要我幫你?”
“吳公子,你快不要取笑我了。”
“我哪有取笑你,我是真心想幫你。你只管告訴我,你喜不喜歡段靖平?”
“我……我……我喜歡他又能怎樣?他是大戶人家的公子,我呢……”若蘋支支唔唔地說。
吳啟英更加從心里憐惜起若蘋來,他好像看到自己從前的時光,心里空有那么多美好的夢想,卻過著流浪街頭的生活。“若蘋姑娘,如果你不嫌棄,你叫我一聲大哥,我叫你一聲妹妹,如何?”
若蘋聽了,開心地抬起頭來,脆聲聲地叫了一聲:“大哥!”
“哎,妹妹。”
“好妹妹,我明天就去那凝香院,把你贖出來!”吳啟英從來沒有覺得像此刻這樣心情開朗過。
若蘋驚道:“不行,吳公子,那要花去你好多銀子,不行。”
吳啟英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這個可愛又善良的妹妹他是認定了。“不要擔心,你大哥我有的是銀子。我唯一沒有的,跟你一樣,是一個家。傻妹妹,你懂嗎?”
“可是……可是……我……”若蘋臉漲得通紅,在內心下了巨大的決心之后,終于說了出來:“吳公子,我還是不要叫你大哥了。”
“為什么?”
“一個男人肯幫煙花巷的女人贖身,大抵是為了女人的身子。這若是換在以前,我會很開心,可是現在我……我心里只有段公子。你幫我贖身,我卻只能做你的妹妹,這份情我承受不起。要我為你做奴做婢,我又……”
吳啟英生氣地捂住她的嘴,“誰要你為我做奴做婢?我吳啟英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
若蘋見他如此,知他是真心待她。她的自卑心理一下子消失了,突如其來的好事讓她懷疑自己是在作白日夢。“大哥,大哥,是妹妹錯了。”
若蘋的率真和善良讓鐵石心腸的吳啟英感動得眼眶濕濕,他很自然地拉起若蘋的雙手:“若蘋,從今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你是我的家人,我是你的家人。”
“大哥。”
“你就不要回凝香院了,暫時先住在這里……”吳啟英想起年后就要開始興建周公公的府邸,將來把妹妹安排進府邸并不妥當……不如……
“妹妹,你先在這里委曲幾日,等我找到一處房子,再來接你回家。我要你過千金小姐的生活,老媽子,丫環,一樣都不能少。”吳啟英笑著說:“到那時,就不再是你配不配得上段靖平那小子了,而是他段靖平配不配得上我的好妹妹了。”
“大哥,你剛才還說不取笑我?”若蘋嗔道:“我好好地一個人,有手有腳,要什么老媽子和丫環。大哥,以后你在外面累了,就回家來,讓妹妹做好吃的給你吃。”
“嗯,你做好吃的給我吃可以,不過,家里的粗重活我可不許你做。你這雙小手,是用來彈琴作畫的!”吳啟英拉起若蘋的手,溫情地說道。
“好妹妹,你先在這里歇著,我還有事情要回富麗客棧處理。”吳啟英對這個剛剛認下的妹妹仔細交待一番,經過樓下柜臺時,又對掌柜的詳細說明,才放心地離去。
再說段府那邊,段老爺吃午飯時不見段靖平和冷珍珠的人,才知道兒子這段時間的生活狀態,簡直就是混亂不堪。一大早上就喝得醉熏熏地往外跑,冷珍珠不放心他,只好追上去跟著。眼過一天都要過去了,黃伯著急,也說要出去找找,卻被段老爺一把攔住。
“有什么好找的,他那么大個人,還不知道珍惜自己?他要是一味這樣鬧下去,毀的,還不是他自己?”段老爺在家中很少發這么大的脾氣,一時間,眾人都不敢多說什么。
“老爺,大少爺和小姐回來了。大少爺他……他……”黃伯一路小跑著進來通報。
“他怎么啦?”段老爺已做好心理準備,如果這個不肖子在外面胡來,今天就決不輕饒他。
未等黃伯開口,段靖平已到門外。他額頭上敷著藥膏,進門一字未說,“撲通”一聲給段老爺跪下了。這下輪到段老爺害怕了:這小子,難道是闖了天大的禍事?
“爹爹,從明日起,請爹爹教孩兒經營店里的生意,孩兒已經長大,早應該幫爹爹分憂解難了。”段靖平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眼角眉梢都煥發成熟的光彩。
段老爺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把目光轉向冷珍珠。
“爹爹,靖平哥哥說的是真心話。”冷珍珠也沒想到段靖平會突然這樣說,也許他只是一時興起,或者怕爹爹怪罪他們回來晚了,想給自己解圍吧。不過,他既然這樣說了,就應該相信他。
段靖平感激地看了冷珍珠一眼,繼續說道:“爹爹,孩兒還有一個請求。”
“你說。”
“請爹爹先不要急著為孩子擇婚姻。孩子想把更多的精力用在我們段家的生意上,成家的事情,以后再說。”段靖平認真地說。
段老爺點了點頭,“嗯,男人成家立業,雖然前人把成家放在前面,但先立業也未必就不好。可以,你先在店里磨練些時日再說。”說這話時,段老爺又看了看冷珍珠,見她面色平靜,心想,靖平和她,應該是有了一個徹底的了斷了。
用過晚飯后,冷珍珠拜別段老爺,回聽水榭的路上,段靖平追了上來。
“珍珠,經過今天的事情,我明白了自己應該像一個真正的男人那樣,有所擔當。我可以不打擾你,專心事業。我對你的心意,我想你是明白的。在我讓自己變得更好的過程中,如果你覺得吳公子才是你真正愛的人,更適合你的人選,我會祝福你的。”段靖平一天之間成熟許多,原本稚氣的臉上,也顯了些許蒼桑。
“靖平哥哥,我說過,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在爹爹身邊,我不嫁人。”冷珍珠對段前平的感情,親情中夾雜著一些自己也說不清的東西。反而對吳啟英,沒有這么復雜,僅僅是一個朋友。
“珍珠,我是段家的長子,就應該守護段家所有人,包括讓你們過得快樂。相信我。”段靖平在心里對冷珍珠做著一次小告別,從此以后,他不能過借酒澆愁的日子,他要用事業來轉移自己的感情。
“加油吧,靖平哥哥。”冷珍珠用力地說,“我也和你一起,為段家每一個人的快樂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