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的笑意突然凝固在臉上,神色也變得陰冷起來。跟在她身后的柏舟和常棣也看到了,一時間都不敢再說話。
一行人靜靜地隱在門口的松樹后,看著那個人影在竹林里埋了什么東西,然后鬼鬼祟祟地走掉了。
柏舟急忙上前查看,埋得很淺,只有薄薄的一層土。可怕的是那層土卻在慢慢涌動,看似卻是什么活物。
柏舟面上鎮定自若,卻終究是個年紀不大的丫鬟。鬢邊流過幾滴冷汗,攥緊了拳給自己鼓氣,卻仍是不敢挖開。
最后只得退回到傅朝云身邊回稟:“小姐,那土里怕是什么活物。”
傅朝云早已見了她鬢邊的冷汗,知道她心里害怕。免不得要遞給她一方手帕安慰她:“擦擦臉吧,你做得很好,不必害怕。”
她本以為那人怕是埋了什么金玉之物,要來個栽贓陷害,卻是她低估了。看來那背后之人也是知道,傅朝疏畢竟是嫡長子,一般金玉之物怕是不能使人信服。
活物!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什么毒物,現下正是仲夏,毒物最是多。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了,蛇?蜈蚣?毒蝎子?
她不敢再想下去,連忙吩咐常棣道:“你去把江媽媽叫過來,再讓她帶兩個得力的小廝。”
江媽媽原是老太太房里的,老太太去了之后就留在府里負責調教丫鬟,最是老練不過。
常棣連忙跑著去了,柏舟戰戰兢兢地低下頭不敢說話。松竹院之所以得其名,正是因為庭前院后環繞松樹和竹林。
萬萬想不到,竟有人利用這松竹的隱蔽想要謀害少爺。
傅朝云抬腳就往傅朝疏的書房去,她知道傅朝疏此刻定是在書房溫習今日才學的文章。
也正是因著這個時間他不許人打擾,所以這院中人才極少,給了那小人可乘之機。
也沒著人通稟,傅朝云直接推門而入。傅朝疏驚了一下,看清了來人連忙起身招呼,“云兒,你怎么過來了。趙大夫不是讓你臥床休養百日嗎?否則今后可能落下病根”。
說著又斥責柏舟:“怎么伺候你家小姐的。”
傅朝云本是震怒之中,聽了傅朝疏對她的關切卻有些動容。不管這后宅如何風云涌動,終究是有人真心在意她。
出口的話不自覺帶了些撒嬌的意味:“哥哥還好意思說,我休養了這么長時間,也不見你去看過我!”
傅朝疏有些臉紅,他畢竟已經十五歲了。男女有別,他也不好日日往自己妹妹的房中去。
傅朝云見他不說話了,怎會不知道他心里別扭。
于是也不多做糾結,只是笑著坐在書房的椅子上,撐著手肘,慢悠悠地說道:“我來請你看戲。”
看戲?傅朝疏有些疑惑,“府上最近沒有請戲班啊,若是你覺得整日靜養無趣的話,不如我給你去請個說大鼓詞的女先生吧。”
傅朝云搖了搖頭,似笑非笑地笑著說道:“非也非也,那多無聊啊!我要請你看的戲,可是別開生面。”
傅朝疏正在疑惑中,她便已經吩咐道:“柏舟,你去把松竹院所有下人集中到庭上。”
不到一刻鐘,松竹院所有人都已經站到了庭中。傅朝疏更加疑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得靜靜看著。
傅朝云打眼一看,就曉得這松竹院中平日必定有不少人不肯好好當差。
不然何以第一反應不是好奇,反而是害怕。不做虧心事,偏怕鬼敲門?剛好,今日之事也算是個警醒!
常棣早已帶著江媽媽把東西拿了出來,現下正站在她身旁回稟:“小姐,是毒蛇竹葉青,而且江媽媽在靠近竹林的臥室窗下還發現了不少青蛙和小鳥。
“奴婢斗膽猜測,是有人想要用這些小東西將那蛇引到臥房去。”
傅朝云剛壓下去的火氣此刻又上來了。她平日里也不想插手后宅之事,故而甚少來這松竹院。
想不到竟有人敢在眼皮子底下拿這種下作手段來謀害傅家嫡長子。
只是不曉得是誰……
王氏?她膝下只有傅錦云一個女兒,就算嫡長子沒了傅家也輪不到她做主。
劉氏?她倒是有個一兒一女。若是嫡長子出了事,她倒是獲益最大的,可又難保不是王氏一箭雙雕。
又或者……這府里有人勾結了二房或者三房的人?畢竟傅朝疏是長房嫡子,保不齊會有人眼紅。
自從老太太去世之后,老太爺就無心政事,早已請辭。父親和二叔三叔也就此分家,從此各居一處。
傅家家大業大,傅海容作為長子,自然是繼承得最多,難保不會有人生了什么歪斜心思。
傅朝云越想越覺得脊背發涼,若是此事真的牽扯如此大,那么背后之人到底是誰?目的又是什么?
傅朝疏在旁邊聽了常棣的回稟,早已變了臉色。他平日勤于學業,對這松竹院中的丫鬟小廝甚為縱容,卻沒想到竟然有人膽敢謀害自己。
傅朝云回過神來,神色卻依舊冷峻。不管幕后主使之人是誰,她一定要抽絲剝繭把這個人給拔出來。
“常棣”,她回過頭來問道“你方才看清那人長什么模樣了嗎?”
常棣和柏舟同是她的大丫鬟。柏舟心思縝密,做事認真,十分細致周到。而常棣極為聰慧,性子跳脫,又過目不忘,主要負責各方各院丫鬟婆子小廝的交接。
她相信,以常棣過目不忘的本事,必能找出方才那個叛主的小人。
這也是為什么她剛才并沒有阻止那人。她就是要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把那人揪出來。讓那些人都看著,敢叛主就要有被抓住的覺悟。
果不其然,常棣在人群中看了一圈,就已經將那小廝揪了出來。
傅朝云冷冷一笑,吩咐常棣將人帶到庭前,卻又不作什么解釋。只是轉過頭去問傅朝疏:“若是我說這奴才背叛你,你怎么處理。”
傅朝疏定定地看著傅朝云,他覺得她有些不一樣了。固然,傅朝云以前就極有傅家大小姐的風范,但卻從來不屑這些后宅爭斗。
現在卻仿佛是下定了決心要插手這后宅之事,她到底是為了什么事而改變了自己?
傅朝疏不禁有些心疼,他以為自己是傅家嫡長子,是將來要繼承傅家的人。可他卻從來不曾想過,自己的母親和妹妹過的又是什么生活!
是什么時候開始的,他以為他把傅朝云好好地庇護在羽翼之下。卻不曾料到,他竟然反過來需要她的保護。
念頭幾轉,他最終下定決心。抬起頭來認真地看著傅朝云道:“若是活契就送到官府去,若是死契就丟到那蛇群之中。”
傅朝云這才走到那小廝身邊審問,“想必我兄長剛才說的話你也聽到了。對你這等叛主之人,我著實不想跟你浪費時間。
“若你還肯說出同黨和幕后主使,我就饒你一命,將你趕出去。若是你不肯說,我就直接按兄長說的處置。”
那小廝聽說要把他丟到蛇群里,早就嚇破了膽,哪敢不說的,全都一五一十地招認了。
“大小姐饒命啊,奴才也不知道。今日有個蒙面人給了奴才五百兩銀子,讓奴才把這袋竹葉青埋在竹林中。
“然后再在臥房窗下放些活物,將這些蛇引過去。最后等事成之后把這袋子收走,偽裝成意外。
“奴才想著平常這時候少爺都在讀書,一向不許周圍有人,這才動了貪念。”
傅朝云料想得果然是對的,這樣下作的事情,他一個奴才哪里來的膽子。
蒙面?看來果然是不欲人知。她只得繼續問下去,“那蒙面人可有什么特征”?
“回大小姐,那人只露出兩只眼睛,說話的聲音極低,什么都聽不出來。”
傅朝云聽了他的招認,冷冷一笑。手段還挺高明,偽裝成意外,她怎能不氣。
“常棣,把這叛主的狗奴才給我趕出府去。”傅朝云輕輕地撣了撣指甲,看也不看那狗奴才。
趕出府還想活命,也要看有沒有這個運氣了。眾目睽睽之下,她自然不能出爾反爾。可出了府再怎么樣,誰又能怪到她頭上來呢?
傅朝云勾唇一笑,低聲又吩咐了常棣一番。既然這狗奴才身上什么也問不出來,她不介意榨干他最后一點剩余價值,來一個引蛇出洞。
“你去找兩個人跟著他,看他出府之后跟什么人接觸。”傅朝云敢斷定,若是此事敗露,這狗奴才必死無疑。讓常棣派人跟著,若是能引出幕后之人,這場戲才更有意思。
傅朝云一眼掃過底下的眾人,將所有人驚恐的神色盡收眼底。
這場好戲也是時候收場了。傅朝云輕笑一聲,剛要去正院請安,卻見江媽媽匆匆而來。
傅朝云有些疑惑,轉而又想到,江媽媽干練老辣,許是看出了什么不一樣的東西。
“媽媽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說?”
“大小姐英明,老奴方才查看的時候發現那裝蛇的袋子并不普通,是江寧織造的宣帛。
“這種帛雖然并不名貴,但是因為漂染的顏料無法供給,所以產出極少,今年府上只進了不到五匹。或許是一個線索。”
宣帛……傅朝云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