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葉徽迅速剝開人群跑到門外,才剛到門口,就看到汪凝躲在旁邊一株熱帶植物旁,她肩膀明顯在抽搐,我跟葉徽互望了一眼:“為什么在這里?”
汪凝背對著我們深吸了口氣,手胡亂的在臉上摸了一把,但身子依然沒有轉過來。
“你早就知道他就是楚子牧吧?”葉徽點了根煙,問的很直白:“你們這么親近的關系,怎么可能會不知道呢?”
“這太難以置信了……”汪凝緩緩的站起來,轉過頭,雖然淚痕已經擦干凈,還是能看出她剛哭過的痕跡:“正如你所說,我們那么親近,可是……可是我卻沒有發現?!?/p>
“你是說,你不知道他是楚子牧?”葉徽瞪著眼睛,猜出了一副老刑警的姿態。
“當然,所以……剛剛聽到他這么說,一來是難以置信了,二來,如果他真的是子牧,那……那我這個未婚妻可太不稱職了,可是……可是他為什么不直接對我說呢?”
“他也有他的想法,不過,我覺得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至少里面的爛攤子應該有人立刻收拾一下?!?/p>
回到大廳,里面變得更加混亂,我聽楚子牧說了白天,全部的內容都在強調他的身份,我也捏了一把汗,生怕他把對于汪凝的猜測一股腦的給白話出去,不過好在他的腦子還沒有燒壞,對于那些猜測他只字未提。
最后還是由汪凝收拾了殘局,告別儀式暫停,承諾事情調查清楚以后給所有人一個交代,楚子牧也被一個保安模樣的人給帶了回去。
對于熱鬧所有人都很感興趣,所以人撤的很慢,我跟葉徽跟著人群一起離開。第二天,我跟領導將這件事情做了詳細的匯報,也包括我手里的那本日記,我得到的回復是,一定要報道,而且要做重點報道,我利用兩天的時間,把整件事情梳理了一遍,先是將事情的轉折做了一期重點報道,把新聞做成電視劇,吸引更多人的期待是節目一貫的作風,至少我們掌握著獨家的素材,所以想分幾天報道,就分幾天去做。
在第一期節目播出之后,果然引起了社會上的軒然大波,各大媒體都開始轉載,但由于無法聯系到當事人,所有媒體用的素材都是我在告別儀式現場拍攝的,而報道之后的第二天,我就接到了葉徽的電話。
他說,公安機關決定介入調查,并且將此時完全落實到他們隊里,也就是說,他是這起案子的負責人。
當晚我們在位于刑偵支隊不遠處的一個酒吧見面,簡單的喝了幾杯以后,葉徽道:“你的報道確實起了作用,只不過我們公安機關這次也算是硬挺著再次介入調查,這種情況也是很少見呢!”
“已經結案的事情,出現了新的轉折,這確實有點打自己臉的意思?!?/p>
“當然,如果沒有媒體的曝光,那這件事情即便是錯了,也不會有人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況是打自己臉的事。”
我和葉徽碰了一杯。
“那你跟我聯合豈不是把自己的組織給出賣了?”
“什么組織,我是刑警,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我不會為誰掩蓋罪行或者丑聞,一切都是為了正義。”
“那好,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
葉徽手指在杯口打轉:“現在公安機關只是介入調查,并沒有正式立案,畢竟沒人報案,也沒有證據顯示這是一起謀殺案。”
我攤了攤手:“這說了等于沒說,還不跟以前一樣?”
“現在我們只知道活下來的人是楚子牧,當然這一點已經毋庸置疑了,但是在公安的程序上還需要做進一步的鑒定,鑒定成功,也只能夠證明,當初我們把死者的身份搞錯了,并不能直接證明這是一起謀殺案。”說到這,葉徽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我也能明白葉徽到底是啥意思,所以我補充說道:“在確定了死者身份真的被搞錯之后,我們才可以進一步的懷疑,這里面存在謀殺的可能?”
“算是吧,畢竟咱們現在掌握的情況都來自于楚子牧的日記,當故事聽的確合情合理,但拿到法律的層面,都還需要完整的證據鏈?!?/p>
“從楚子牧的日記里可以了解到,汪凝和顧秋澤存在不正當關系,所以二人合謀制造了一場火災要殺他,但他命硬活了下來?!?/p>
“是以別人的身份活了下來。”葉徽補充道:“如果這真是謀殺,那這應該是個烏龍?!?/p>
“烏龍?”我定神看著葉徽:“這話怎么說?沒人知道他是楚子牧?連汪凝都不知道?”
“嗯,從那天的表現上來看,汪凝應該并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葉徽挪了挪身子,盡量向我這邊靠了靠,道:“殺錯了人,或者某一個環節出了問題。”
“一個有計劃的謀殺,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低級錯誤?!蔽也⒉煌耆J同葉徽的說話,葉徽抿了抿嘴道:“我接觸過的謀殺案太多了,再有預謀的犯罪,也有疏忽的時候?!?/p>
“我靠,怎么疏忽,才能做到殺錯人?而且事后這么久還沒有發現,這簡直不可能?!?/p>
“咱們倆這么說下去沒有意義,真相沒有浮出水面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測?!?/p>
第二天一早,我跟葉徽約好,要去找汪凝做一次正式的調查,我以跟進案件報道的名字,一起參與了其中。
我們一行三人來到了楚子牧的別墅,來之前葉徽跟汪凝通了電話,所以一切也并不顯得突然,只是由于楚子牧昨天的情緒過于激動,已經被送進了醫院,楚太太也在身邊陪護。汪凝穿著一身休閑裝,米色的呢絨外衣一直覆蓋過膝蓋,頭發梳洗過,但沒有扎起來,見到我們來,微笑著把我們接進客廳。
我們三人坐在沙發上,汪凝吩咐傭人準備了茶水,自己則坐在我們的對面:“昨天的事情,真是很意外,說不出是喜還是憂?”
“他的身份能確認了嗎?”葉徽說話也很講究尺度,我環顧了一下整個客廳的布局,這里跟楚子牧在日記中描述的大體相同,我正對面的那兩間臥室應該就是楚子牧和汪凝的,因為他曾經有一次,偷聽過汪凝和楚太太的談話。
“基本上可以確認了,他……他是子牧?!蓖裟樕先匀粧熘θ荩艺娴暮芘宸@種人,無論遇到什么樣的狀況或者變故,都能從容面對。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比~徽苦笑著,他的演技著實的不咋地,所以那笑容就是硬生生的把一堆肉擠在一起:“怎么會這么久才知道?你們之前沒有過這方面的交流?”
“當然有過,只不過子牧被燒傷后一直記不起之前的事情,我也嘗試問過他一些過去的事情,可是他都只是搖頭?!蓖裟岩槐栎p輕的推到葉徽跟前:“這是今年的新茶,當心還有些燙。”
“嗯”葉徽似乎是在整理思路,所以隔了半分鐘才問出了我最關系的問題:“我記得事發時,警方到現場之前你們就已經到了,當時你們根據什么來判斷他的身份?”
“戒指!”汪凝道:“他手上帶的戒指,那是我們的婚戒?!?/p>
她說到這深深的吸了口氣,像是努力在回想當時的場景。
“當時現場很慘烈,兩個人都被燒的面目全非,要不是因為這枚戒指,我真的很難區分他們到底誰是誰。”
“那你的意思是說,當時你發現其中一個人帶著你們的婚戒,所以就認定他就是楚子牧?”
“沒錯,后來警方的鑒定也證明了這一點?!?/p>
“可最終還是錯了。”
“是啊,我也搞不清楚,子牧的戒指當初為何會跑到他的手上?!?/p>
“方便把戒指給我們看一眼嗎?”
“當然沒問題?!?/p>
汪凝吩咐傭人取來了戒指,連同她手上戴的那枚一同交到葉徽的手里,那是一對白金的戒指,上面分別有一顆不小的鉆石,只不過從外表上也看不出什么被火燒過的痕跡。
“我們拿回去做一下鑒定,事后立即歸還。”
“當然,沒問題。”
葉徽拿出一個物證袋把戒指裝了進去:“那你又是怎么證明他就是楚子牧的呢?”
“因為他知道一些只有我們兩個知道的事情?!蓖裟颜谠谀樓暗念^發,向后攏了一把:“至于具體是什么,恐怕也不太方便說,而且,他也并沒有對我講太多,他似乎對我有些抵觸?!?/p>
“抵觸?”
“嗯,他只是向我證實他的身份,其他的什么事情都沒有說?!?/p>
“那好吧,接下來,我需要例行問你幾問題?”葉徽長出了一口氣,似乎整個過程讓他感覺到無處下手。
“事發時,你人在哪里?”
“應該是在犬舍,我記得那天有一大批流浪狗被運過來,我忙著做一些登記和安置。”汪凝又補充了一句:“犬舍的工人可以證明?!?/p>
“如果方便的話,一會麻煩給我那名工人的聯系方式?!?/p>
“你是懷疑我跟那起意外有關?”
“我只是例行一些調查?!比~徽沒有直視她的臉,只是低著頭在記錄:“然后呢?一直沒有離開過?”
“直到下午三點多,我得到老宅著火的消息,就放下手里的工作,趕了過去,那個時候我還以為只是單純的火災,沒想到子牧也在里面?!蓖裟谂Φ目酥谱约旱那榫w,盡管臉上不露聲色,但她的手抓著上衣,以至于整個手指都沒了血色,顯然當天的場景讓她心有余悸。
“是誰?誰通知你著火的消息?”
汪凝想了一下道:“周姨,一直負責看管別墅的阿姨,從鄉下回來時發現的?!?/p>
那片別墅區位于郊區,整片都已經廢棄,四周被一片農田包圍,方圓很遠的一段距離,都沒有人居住,即便是起火一時半會也未必會被人發覺,這個周姨從鄉下回來時發現倒也合情合理。
“然后,你報了警?”
“沒有,我不知道是誰報的警,我過去的時候火已經滅了,又過了一段時間消防車才趕到現場。”
“撲了個空?”
“也并不是,他們把子牧和顧秋澤從里面救了出來,我撥打了120急救電話?!?/p>
“哦!”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媒體的大批涌入和非常潦草的收場,消防部門的人員鑒定為煤氣罐起火引發的火災,刑警在現場沒有發現謀殺的痕跡,事實上現場除了一片廢墟和兩個幾乎被燒焦的人之外,根本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所以在認定是一起意外事故后,就沒有做更深入的調查工作。
“盡管如此,我還有一個問題很難理解,既然楚子牧已經恢復了記憶,但是,他為什么不對你說明,而是選擇在那樣的一個場合公開?”盡管我知道,他選擇公開是葉徽挑唆的,但我還是很想聽聽汪凝的回答。汪凝動了動身子,眼圈突然紅潤了起來:“我也很想知道……我們的關系那么好,他……他為什么不事先告訴我呢?”汪凝的表情很恐懼,至少在我看來,這完全是真情實感,如果這是演出來的,那我只能對她甘拜下風。
“或許,他懷疑這一切就是你一手造成的!”葉徽冷冷的補了一句,事實上我也不確定這個時候把這一點挑明有沒有好處,但我還是很期待汪凝的反應。
“如果真是這樣,那也不能怪他,只能怪我太不稱職了……”是啊,在楚子牧的眼里,如果她是一個稱職的未婚妻的話,她走怎么會把身份搞錯,而且在身份被搞錯之后,她還對這個她眼中的顧秋澤表現出一種曖昧不清的情感。
“很冒昧的問一句,你之前,跟顧秋澤的關系如何?”我頓了頓,接著說道:“比如說,你們一起在犬舍的相處。”
“那只是為了幫子牧排除一些干擾他的因素,顧秋澤是個癮君子,可以說整個就是一個垃圾,只不過在犬舍的時間里,他還算安穩,但我也只是確保他能安安穩穩的在這里,不出去給子牧惹麻煩而已?!?/p>
“你也很討厭他?”
“嗯。”
“聽說,他跟楚子牧的關系好像還沒那么簡單?”我微笑著看著汪凝,補充道:“你應該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明白,他們之間存在一個身世的問題,想必您應該了解的差不多了”
“所以這才是楚子牧一直容忍他的理由”
“也不完全是吧”
“真是該死!”我跟葉徽離開楚子牧的住所,他忍不住罵了一句:“當時出現場的刑偵隊也太草率了,居然沒有做任何的調查和取證?!?/p>
“現場沒有什么有價值的證據。”我盡量把車開的慢一點,讓風吹進來,這樣多少能夠讓我得頭腦清醒一些:“如果這是一起謀殺,那肯定是有人引燃了煤氣罐,制造了這是火災。當然,我們現在的頭號嫌疑人汪凝,她提供了不在場的證明,而且從動機上分析,她沒有作案的必要?!?/p>
“我去消防那邊了解過情況,他們甚至連幾點起的火都沒能確認,不過我也覺得奇怪,一個煤氣罐怎么會有這么大的威力,可以在短時間內將一棟別墅燒成灰燼?!?/p>
“我說了,這火并不是意外?!泵簹夤拮疃嘁簿湍軌虼鎯λ氖笥业囊夯瘹?,即便是直接引爆,也不足以在短時間內將一棟別墅燒成灰燼,所以兇手一定還用了其他方式,或者是先放火,然后煤氣罐才被引燃。
“現在不管怎么說,我們要從汪凝這里下手,調查一下她的不在場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