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也很想激活吧?”
琺瑠又躺回了廢被子,兩只手背在后面。
“那是自然。”伊洛沒有說謊。“難道你不想嗎?”
“我記性沒小胖子好,再說了,不留點錢下來應付‘大鼠’,我們連前幾分鐘都熬不過去吧。”
“果然是被揍過的,經驗就是豐富。”
“……”
琺瑠到這間棚屋只有兩年。感情遠不如他和孚尼深。
伊洛還記得,第一次看見琺瑠是在雨天,琺瑠剛被“大鼠”的手下揍完,衣衫襤褸,渾身無力。他們本來想收留琺瑠一晚,就讓他自生自滅。
結果琺瑠在孚尼新撿的垃圾里,準確地找出了一些有用的材料,去外面賣了些錢。
這家伙巧舌如簧,把兩人忽悠得團團轉,還教會了他們識字,物理治療簡單的疾病,種種貧民窟里稀罕的東西,順理成章地成了棚屋的第三名成員。
兩人的頭頂傳來天馬振翅的聲音,他追出去看,三位威風凜凜的天馬騎士驅著坐騎,飛向遠處,在視野中越來越小。
“發(fā)放結束了?”
“結束了。”
他沒有回頭,保持著張望的姿態(tài),回答琺瑠的問題,與此同時,細細瞥視著周圍。
果不其然,幾個大鼠的嘍啰已經出來了,虎視眈眈地在棚屋間巡視著,討要每人一千費尼的“保護費”。
太快了。
他根本沒想到,這些人居然猖獗至此!
靜待救援的法子行不通。
“錢呢?”伊洛迅速退回屋子里。
“在這呢。”琺瑠把錢袋遞過來,伊洛又推了回去。
“收好,待會他們要是來了,就說我和孚尼搶了錢跑了。你可以先交你那份。”
說著,伊洛掀開那床廢被子,小心翼翼地往里鉆。
棚屋有一個后門。
說是后門,實際是用床褥堵住的風口,后面是垃圾山,他鉆了進去,不知道是土是灰,狼狽地摸黑逃竄。
身后傳來了令人牙酸的踢門聲,木頭都被踢得咯吱咯吱響。
“錢呢!”
他聽到有人喊了一聲,一動不動,大氣都不敢喘,隔著層層障礙偷聽屋內的對話。
“這是我的錢,他們偷了我的兩千塊,跑了……”“說是三千,就得要三千……”“但是我……”“我不管,你等死吧……”“拜托了,我真的只有這些錢,我知道他們往……”
琺瑠和鼠群在屋子里拉扯了幾個回合,伊洛依稀聽清楚了。
最后一個鼠群說“把他趕出去”,似乎是要搜刮棚屋里值錢的東西。
伊洛知道不必擔心琺瑠的安全了,繼續(xù)在垃圾山里摸黑前進。
“吱吱,吱吱。”
他突然聽到黑暗中,有窸窣的聲音。
一開始,伊洛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很快,這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他無法忽略。
在他眼前,猛地出現一抹灰光,兩顆綠豆大小的眼珠,直直盯著他。
還好,只是一只老鼠。
伊洛剛要松口氣,心陡然攥緊了。
黑暗里的老鼠越聚越多,成群結隊地圍繞在他身邊,發(fā)出瘆人的“吱吱”聲,不斷聚集,聯合,纏繞,成了手臂、眼睛、嘴巴。
緊接著,一個鈍物狠狠撞上他的腦袋,伊洛沉沉地昏了過去。
……
“就這一個么?”尖細,高揚的聲音。
“就這一個了。”
伊洛昏昏沉沉地醒來,午后的陽光很毒,扎進他的眼睛,讓他有些眼花。
在他面前的是一張肥大的臉。男人的兩腮甚至垂墜了,壓著厚厚的嘴唇,像頭擱淺的鯰魚。
細細的胡須雜亂而油黑發(fā)亮;兩枚眼睛深嵌進臉部,被肉乎乎的鼻翼擠得很散。
圓滾的肚皮,五顏六色的補丁袍子,還有鐵線編織的皇冠——銅沙區(qū)的垃圾國王,“大鼠”黑特。
伊洛驚惶地往后退,兩腿打著擺,身體卻動彈不得——兩個嘍啰把他架住了。
黑特看見他的反應,滿意地后退,坐在一張朽壞的大凳子上。
“黑特大人果然厲害,知道會有人偷跑,早早就去垃圾堆里候著了。”
一個嘍啰奴顏婢膝地恭維著。周圍的混混便跟著附和。
埋伏。
他早該想到,最后一次斂財機會,大鼠會萬分謹慎。
他們的身邊圍著幾圈人。衣衫襤褸,面黃肌瘦。
黑特把銅沙區(qū)的住戶幾乎都叫來了,來圍觀這場最后的暴行。
人們的神色有的晦暗,有的冷漠,有的恐懼。
但更多的是慶幸。
他們受到了壓迫太多,以至于當拳頭偏離自身時,他們對受難者不起一絲同情,只剩下麻木。
所有人都知道,黑特的異能叫【狂躁鼠群】,這也是“大鼠”的由來:他能將身體任意部分化為老鼠。伊洛住在銅沙區(qū)的這些年,親眼見過鼠群分食大人小孩。
這就是黑特的統治方式——恐懼。
“說吧,想留住哪條腿?”黑特癱靠在椅子上,樣子蠻不在乎。
如他所料,伊洛的臉上露出了應有的驚恐。
黑特尤為享受這個折磨的過程:看著這些沒有異能的人,在他的威脅、逼迫之下惶恐發(fā)瘋,最終卻不得不接受結果。
人人都應該嘗嘗這個滋味,人人都應該嘗嘗他的過去。
“你不選,我來幫你選吧。”
肥大的手掌張開,發(fā)黑發(fā)紫的肉團凝結在一塊,形成了幾只肥碩的灰鼠,朝伊洛的腳下躥。
人群看到這幾只老鼠,紛紛往后退了幾步,卻又不敢退得太遠,生怕自己的嫌惡太過明顯,會惹怒這位垃圾國王。
遠處的天空中傳來一聲天馬的嘶鳴。
大鼠和嘍啰們不由得停下了動作。
高空之中。一點雪白在眾人眼中不斷放大,天馬騎士天而降。
但騎士的臉上,卻不再是從容嚴肅的神情。
這名騎士有雙風眉,雙目含怒,高舉佩劍。飛馬直直地從天際滑到地面,四蹄落地,高聲嘶鳴,似乎抱怨著主人的粗魯,卷起的塵埃滾滾散開。
鉗制伊洛的嘍啰們聰明地松手了,只是把他圍在中間。
這種時候,任何多余的舉動都是自找麻煩。
伊洛稍稍得以喘息,但依舊行動不得。
只聽到那位騎士朗聲問道:“誰偷看到了我的階位寶石?”
“階位寶石……”
眾人不明就里,紛紛議論起來。
伊洛這才注意到,原本馬套上,額頭部位的寶石消失了。而這位騎士和另兩位騎士的寶石不同,另兩位的寶石只是好看,唯獨這位,璀璨奪目,閃爍的光從每個角度看,都毫無瑕疵。
難道說……
他回想起琺瑠手上莫名出現的傷口,在人群中搜尋著,很快就看到對方長吁了一口氣。
琺瑠朝他吐了吐舌頭。
果然是這小子!他和孚尼都在為錢所困的時候,這小子居然還能分出神來,偷偷摳下騎士的寶石。
“騎士大人!騎士大人!”伊洛高喊出聲,“我能幫您找到階位寶石!”
伊洛抓住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天馬騎士很快注意到了他。
“把人放了。”騎士威嚴地說。
黑特的臉色當即沉了下來,他強撐起諂媚的笑容,湊近了那位騎士說:
“騎士大人,這人是個沒異能的孤兒,偷了我的東西,他現在討好您,估計只是想免于受罰,您不必理會他。”
“把人放了。”
騎士的手握在佩劍上,語氣不容置喙。
“放人!”黑特悻悻地說,手底下的嘍啰遲疑地盯著他,沒人敢動。
“沒聽清嗎!放人!”
他氣急敗壞的聲音,像碎玻璃那么尖,嘍啰們一擁而上,把他的獵物放開了。
“騎士大人,”黑特陰惻惻地說,“這個人,就算是我‘借’您的,還請您按時歸還。”
他說得很露骨。
那位騎士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走到伊洛身邊說道:
“你所言屬實嗎?”
“當然!騎士大人。”
伊洛連聲說道,與此同時,用余光瞟了一眼人群中的琺瑠。
琺瑠用唇語說了兩個字:“家里”。
他知道了那家伙的意思,便直視著對方:“我知道一個地方,應該能找到您的寶石。”
“很好。”
騎士寬大的手掌拎著他的領子,將他提到天馬背上,而后自己也上馬,天馬扇動寬大的雙翼,輕而易舉地將他們送至半空中。
伊洛這是第一次做上天馬,看著人群在眼里越來越小,難免心潮澎湃。
“我叫斯佛爾,你說的那個地方在哪?”
斯佛爾問道。
伊洛指著自己棚屋的方向,天馬載著兩人,幾個呼吸之間便落地了。
棚屋和離開時大不相同,布料做的門簾被扯下了,里面看起來雜亂不堪。
“我進去找找。”
他說著,跑進屋子,裝模作樣地找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