嘍啰將伊洛押送到空地上。少年的肚子絞痛,已經沒了抵抗的力量。
圍觀的人群依舊無動于衷,他們似乎受夠了。終于要離開折磨之地,誰也不想在最后關頭,和大鼠的獵物扯上關系。
但大鼠不這么想。
黑特看著伊洛被押上來,冷哼了幾聲,鯰魚臉上一陣抖動,肥胖的身軀離開王座,到垃圾堆邊上,撿了幾把尖利的碎鐵片。
“大家都知道,這是最后一次了。
”尖細的聲音,令人反胃,“所以,我也不是非收你們錢不可。”
人群中出現了不小的騷動,人們交頭接耳的私語著,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希望的神情。
黑特把碎鐵塊扔到地上,譏笑地說道:“誰能用鐵片,刺我的獵物一刀,我就把鐵片還給他。”
輕慢,得意。
伊洛難以置信地看著黑特,油膩的臉上,幾根鯰魚須興奮地跳動著。
人群似乎躍躍欲試,一千費尼,對于這些貧民來說是一筆巨款。
有人互相推搡著,要自己的家人向前。
甚至有人在笑。
那笑容里不是對他人的惡意,而是憧憬,似乎他人的死活是無關緊要的,似乎傷害他人而獲利這件事,是天降橫財,人生大幸。
而那自私的憧憬,是更大的惡。
“鐵片的數量有限喲。”黑特說。
人群中出來了第一個小孩,灰頭土臉,身形瘦小。這個小孩在地上挑挑揀揀,揀了一塊最大的鐵片握在手里,而后茫然地回頭。
在小孩的身后,是一對成年男女,他們臉上掛著鼓勵的笑容,要孩子向前。
有預謀,無擔當,懦弱的惡。
隨著孩子的帶頭,成年人們也哄搶著瓜分了鐵片,他們一眾舉著尖端,太陽下閃著光,朝伊洛一步一步進發。
伊洛閉上了眼睛。
他準備好接受自己的命運了。只希望琺瑠和孚尼,可以逃離這片地獄。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了更大的聲響。
有個熟悉的聲音高喊著:“快看,寶石!”
伊洛睜開眼,人群之中不知是誰,大把碎寶石在半空中閃爍,斑斕的光芒,晃花了眾人的眼。
珠光閃閃的場景,讓黑特都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把寶石撿過來,”他的胡子高高翹起,“把寶石都撿給我!”
無濟于事。
一枚寶石的價值有多少,根本不是他們能想象的。
如果是一千費尼尚能叫人們盲從,那么價值百倍的珠寶,就會讓他們鋌而走險,失去理智。
人群暴動了,他們擠成一團,爭奪著寶石,甚至顧不上鼠群的看守,混亂不堪。
剛剛那幾個拿著鐵片的人愣了一會,看了眼伊洛,很快就有人扭頭扎進人堆,用鐵片作為武器,加入爭奪的行列,其他人也反應過來,如法炮制。
更糟的是,這個情況也在大鼠的嘍啰中發生了。
這是他們第一次能接觸到具象的“財富”,數名鼠群嘍啰涌進了人群中。
黑特氣急敗壞地看著眼前的亂象,哄搶的人群甚至險些傷到他了。
“停下,都給我停下!”
無濟于事。
他的異能在這種場合毫無作用,既搶不到寶石,也不能繼續給貧民們施壓。
“都是你!”
他盯著伊洛,眼睛里是抑制不住的怒火。這個潛逃者,三番五次地讓他沒了面子,把他耍得團團轉。
既然如此,他就先把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殺了!
他的雙臂分散成數十只牙尖齒利的老鼠,眼冒寒光,朝伊洛沖去。
那些老鼠沖到一半,陡然停下來了。
黑特控制著它們,阻力卻比以往都大,老鼠們漂浮了起來,在半空中聚集在一起,越來越近,越來越緊,最后“蹦”的一聲,空氣的拳頭將它們攥緊,在半空中全數碾死。
勁風掠過,兩名鉗制伊洛的嘍啰,被氣流擊倒在地。
孚尼吃力地擠過人群,氣喘吁吁地跑到他身邊:
“伊洛,我回來了。”
原本要離場的貧民,因為大鼠的逼迫聚集在一起,而后因為碎寶石爆發了亂斗。
而在黑特要殺雞儆猴,用恐懼鎮壓這群人時,孚尼卻到來了,完全制約了大鼠,讓對方不敢妄動。
銅沙區已經沒辦法更亂了。
黑特的嘍啰們失去了控制,這些人本就是圖利畏強的宵小,此刻“利”與“強”都崩塌,自然也變成了混亂的燃料。
孚尼謹慎地盯著大鼠——這是他第一次,正視銅沙區的垃圾國王。
他的異能叫【空氣球】。
顧名思義,是將空氣凝結成球體的異能。
時間太過倉促,孚尼在趕回來的過程中,只研究出了剛剛一種方法:用空氣裹住老鼠,而后像氣球放氣一樣,將之擠壓死亡。
黑特平視著他。
從肥大的肚皮里,幾只老鼠聒噪地躥出來,而后交疊拼接,重新組成了缺失的手臂。
利用分化與拼接,簡單的重組了自己的身體。
而損失呢?
肥大的肚皮稍稍皺縮下去了,損失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脂肪。
絕對的視力差距。
周圍械斗滔天,伊洛已經重獲自由了,沒有鼠群能夠困住他們,黑特也還未動手。
“現在離開,我就不跟你們計較!”
孚尼應該離開,按理來說。
在三人之中,他是最小的那一個。聰明,勤快,記憶力好。
所以他依舊記得,他們被偷走了多少錢。
“還給我。”
“還,還給你?”
黑特拿出了三千費尼的錢袋,“喏,還給你。”
“不。”孚尼說,“從你第一次征收保護費,二十費尼開始,總共六千八百五十費尼,還給我。”
“你在開玩笑吧。”黑特戲謔地說,“發什么瘋!”
還未說完,周圍的景象突然模糊的起來,空氣環繞旋轉,凝結成透明的氣球,朝著黑特緊縮起來。
“等,等等!我還,我還!我現在沒那么多錢,你先把異能解除了。”
“不要相信他,孚尼!”
孚尼點點頭,虛握五指,氣流交織緊密,黑特驚惶地大喊起來,氣球越來越小,將他籠罩在其中,迅速擠壓著他的身體。
孚尼的五指不斷收緊,隨著他的動作,氣球最終坍縮、擠壓,直到血肉模糊了以后,他才放開手。
黑特的尸體很難看,或者說根本看不到。
氣流將肥大的身軀向內擠壓,五官和四肢嵌進身體,想必骨頭早已被碾碎了,失去了外部的壓力,血水從傷口和竅孔里,像小噴泉一樣流出來。廢鐵皇冠被碾成扁平,插進了腫脹的頭顱。
孚尼一看到,胃里一陣翻滾,就要反嘔出來。但他還是逼迫自己看著。
“我自己去拿。”他說。
一種復仇的快意在他心中蔓延,周圍的人群看到他,哄叫著逃開,亂流之中開始出現缺口。
死亡終于喚醒了貧民們的恐懼,落荒而逃,作鳥獸散,手腳并用地離開。
汩汩的血液流到一半,突然停下來。
血肉模糊的身體,猛地迸裂開來。
從其中潮水似的鉆出密密麻麻的鼠群,幾十只老鼠迅速集合,融匯成一個削瘦矮小的男人。
鯰魚似的臉縮水了,只剩下一身塌塌的皮,急需補充營養。
孚尼的眼中翻涌著恐懼,伸出雙手,氣流轉動,但這個削瘦的男人生生下沉,從下到上,變成老鼠從四面八方逃走。
等氣球成型,其中的老鼠已經寥寥無幾。
此消彼長。
氣球需要緊縮的范圍增加了,能造成的傷害卻變少了。
孚尼不得不解除【空氣球】,老鼠從周圍攀附上來,一擁而上,對他發起了自殺式的襲擊。
“別過來!”
他壯著膽子喊了一聲,氣球迅速凝結,包裹住自己,抵擋了鼠群的攻勢。
但與此同時,他喪失了主動權。過度急進的施放異能,讓覺醒帶來的的充盈感消失了。
形勢在眨眼間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