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特用的方法很簡單。
孚尼的異能與風有關,如果他貿然分化成老鼠,會被全數擠壓致死。
所以他在體內,將臟器骨骼全都轉化為鼠,而后以皮膚肌肉作為犧牲品,承受擠壓——骨骼臟器的消失,會導致血管肌肉更快破裂,場面更血腥,也更容易降低對方的注意力。
果然,這小子輕而易舉地上鉤了,崩破他的皮膚就及時停手。
而后他轉而圍攻對方,孚尼的氣流會阻礙視線,無論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但他的手段還不止于此。
現在,他要繼續行刑。
伊洛在看到鼠群復活的第一時間,就知道大事不妙,,但在亂象之中,人類根本跑不過幾只老鼠。
那些老鼠相當迅捷,左右亂竄,呼吸之間就圍成一圈。
鼠群迅速撲了上來,將伊洛撲倒在地,銳利的門牙狠狠噬咬著他的四肢。
伊洛痛呼出聲。
比起疼痛,更多的是恐懼,銳利的門牙扎進他的小腿,兇惡地啃咬著,別說躲閃,被咬中的第一下,他就已經動彈不得,被恐懼緊緊攥住。
直到老鼠跑到眼前,明晃晃的門牙出現在他臉上,糜爛的臭味直沖鼻腔,他才下意識地用手護住臉。
耳朵,鼻子,咽喉,伊洛的雙手慌亂地舞動著,已經失了神,不知如何抵擋。
最先失守的是雙腳。
他的鞋子本就崩了線,在地上磨了太久,終于被鼠群咬斷了。
鼠群一擁而上,那些嚙齒像迫不及待的餐叉,爭先恐后地摳著他的腳踝。
他恐慌驚叫,聲音幾乎響徹云霄。
在他的不遠處,模糊的空氣球很快消隱。
孚尼迅速制造出氣球,高速壓縮成氣彈,在空氣中劃出一片漣漪,準確無誤地射向鼠群。
濃縮彈擊穿了它們脆弱的皮毛,沒入這些弱小生靈的體內,臟器骨骼形成了更大的壓力,“啵”的一聲,氣彈爆開,掀開了灰褐色的皮,把它們炸成塊狀血肉。
伊洛獲救了。
他身處血泊中,老鼠的尸體流出血漿,一點一點地匯聚在一塊。
他慶幸地看了眼孚尼,下一秒,臉色煞白,大呼道:
“小心!”
一團灰褐色的東西砸了過來,緊接著,停在了孚尼的后頸處,平和地伸展開。
一只老鼠,比此任何一只都要有力,咬住了孚尼的頸部,將身體釘在上面。
“別動。”
蓄謀已久的黑特幽幽地說。
“你要是敢動一下,我的寶貝可就要把你的脖子咬斷了。”
孚尼的脖子上已經開始往外冒血了,一滴一滴往下流,很快在肩膀上浸出蜿蜒的血線。
這就是黑特的目的——用伊洛的慘叫,吸引孚尼全部注意,而后趁虛而入。
“伊……洛……”小胖子盯著他,因為脖子上的定時炸彈,聲音孱弱而不甘。
黑特慢悠悠地經過,順便踹了一腳,讓孚尼摔在地上。
銅沙區的垃圾國王,踩著鼠群的尸體,走到伊洛面前。渾圓的身體背著陽光,投下沉沉的陰影,將伊洛籠罩其中。
“現在,誰還能阻止我殺你?”
陰沉、肥胖的臉湊近伊洛,緩緩地張開一口黃牙,腫大的舌頭掙扎扭動,逐漸重塑形體,變成了一只尖聲嘶叫的老鼠,如箭彈出。
肉色的身影在伊洛眼中越來越大,極度貼近他的臉,甚至在眼中出現了重影。
沒有人能阻止黑特殺死伊洛了。
他血流如注,無力抵抗,身體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毀壞。
恐懼、不甘、憤怒、悔恨在腦海中燃燒。
伊洛不想死,他不應該死在這里,求生欲占據了他的大腦。
就在這樣的絕境之下,他覺醒了。
能量狂涌。
不斷疊加,程度不斷加深的折磨,對他的身心形成了巨大的刺激,最終導致了伊洛的覺醒。
黑特的臉色大變,被突如其來的能量潮轟至數米外,暴怒的氣浪將肉鼠碾為血沫。
充盈的力量在伊洛體內流動,修補他的傷口,盛滿他的體力。
他的每個毛孔都在雀躍地呼吸。
伊洛從地上站起來,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他感覺不到疲倦或疼痛,身體完好無損。
異能的細節浮現在他腦海中,一覽無遺。
他的異能叫【愚人之旅】。
一無所知的人,從頭開始學習。而最簡單的學習方法,就是模仿。
伊洛的體內有四個插槽。
遠處逃跑的人群,面前流血的場景,嘶叫的鼠群,在他眼中都變得黯淡無光。
空氣中漂浮著兩種碎片,灰色和青色,混雜在一起,像太陽下的晨霧,閃閃發光。
他伸手握住其中一把碎片,能量充盈而起,反復的沖刷身體。
他又覺醒了,第二次,第三次。
他的新異能——【躁動鼠群】,【空氣膜】。
“你!”
黑特剛要說話,才發現自己出不了聲。舌頭幻化成的肉鼠,已被碾成血沫。
他癱坐在地上,眼里冒火。心里悔恨萬分——他徹底玩脫了,這小子居然覺醒了!
他也是自然覺醒的,他知道自然覺醒者的厲害:
如果說激活覺醒,獲得異能后還要試驗學習。那自然覺醒者的異能就像器官,一經擁有,得心應手。
冷靜下來!
銅沙區的垃圾國王這么告訴自己,心中燃起蓬勃的殺意。
既然如此,他更不能讓這小子活下來。
他的手指幻化成鼠,竄進嘴里,形成了一條新的舌頭。
“你別過來!”
黑特怒目直視,在雜物堆上沒有動作。
伊洛一步一步地逼近他,盛怒之下,他金色的頭發根根豎起,仿佛神話傳說中的雷電之子。
“那小子在我手里!你要是敢動我,我就殺了他。”
孚尼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伊洛,別管我,殺了他!”
伊洛握緊了拳頭,一言未發,看了眼奄奄一息的孚尼,沒有向前。
黑特得意地看著伊洛,霎時又恢復了趾高氣昂的嘴臉:
這兩個小子果然能互相鉗制!覺醒了異能又如何,不還是他的階下囚!
“就站在那里,別動!”他說著,手指幻化成一只老鼠,試探性地跑到伊洛的褲腿下。
“我來跟他交換,你放他走!”
“真是正義凜然啊。”
黑特捏著自己的胡子,指揮著那只老鼠,如法炮制,爬上伊洛的衣服,很快爬到了他的肩頭,對準他的脖子剛要咬下,就被伊洛抓住了。
“先把我的同伴放了。”伊洛說。
“只要你成為我的人質,我就把他給放了。”
“一言為定!”
“那是自然。”
伊洛松開了手,任憑著老鼠咬住了他的脖頸。
緊接著,黑特便爆發出尖銳的笑聲。
“不,不會吧。”他笑得特別開心,“你真的以為,我會放了你們倆嗎?”
兩名少年的脖頸上都纏著老鼠,動彈不得。
“今天,你們都得死!”
他的意識一動,兩只老鼠同時咬斷了少年的脖子。
血柱噴涌,死不瞑目。
——這些他想象中的場景并沒有發生。
伊洛的脖子上,老鼠狠狠咬進去,卻始終穿不透那層皮肉。
孚尼的脖子上的老鼠,被強勁的空氣彈開,同時綻裂了傷口,空氣涌了一會兒,血便汩汩地流了下來。
伊洛使用了【空氣膜】。
能夠編織空氣,形成透明的膜。
這是他拾取了孚尼的異能碎片,從而獲得的異能,【空氣球】的弱化版。
沒有絲毫的作戰能力,無法傷人分毫。空氣形成的膜相當“柔軟”,甚至連拳頭都擋不住。
但就在老鼠爬上身體時,伊洛在脖頸表面,用空氣形成了柔軟的透明涂層。
如果黑特能在剛剛稍稍觀察,就能發現老鼠并沒有咬破伊洛的脖頸,小麥色的皮膚上,始終沒有血液滴落。
而孚尼使用了自己的【空氣球】。
棚屋的小醫生——這并非是諷刺的名詞,孚尼的確聽說過,體內的血管能夠輸送氧氣,但是問題在于,他不知道哪條血管,在自己的脖頸附近。
所以孚尼用了最笨的方法:大口喘氣,而后將其分化成無數個細小的空氣球,讓它們在自己的血管里隨波逐流,感知著空氣球的位置。
在靠近老鼠門牙的位置,氣球不斷聚集,不斷抵抗,最終齊齊爆發,用自損的方法,將老鼠彈了出去。
如果黑特多看一眼,就能看見孚尼腫大的傷口。
但沒有如果。
囚徒的鐐銬已然解除。
伊洛把手放在孚尼的傷口上,編織空氣膜,觸目驚心的傷口,瞬間止住了血。
孚尼伸出手,空氣中泛起漣漪,眨眼之間,空氣球便要成型。
“你們殺不死我的!”
黑特瘋狂地叫囂著,他早就自己的身體掏空了,密密麻麻的鼠群在他的肚子、胸腔甚至是大腦里,隨時準備展開行動。
削瘦的身體爆開,數十只老鼠向四面八方逃去。
很快就,它們撞到了氣球。
從天而降的大量氣球,毫無移動限制,對灰鼠的逃竄形成了極大的阻礙。
灰鼠們憤怒地發出吱吱聲,瞪視著兩人,轉而開始亮出嚙齒,自殺式地朝孚尼進攻!
伊洛看得很清楚,這是調虎離山之計!如果孚尼再次用空氣球自保,就會自我遮蔽,從而給黑特喘息之機。
他發動了自己的第二個異能。
【密集鼠群】。
從黑特的異能碎片中學到的,同樣是分離自己的身軀,幻化成老鼠。
伊洛的老鼠,對應著特定的器官,無法肆意替換。
更重要的是,他的戰斗力沒有那么強。
但這樣就夠了。
他的身體像溶解的冰雕,迅速崩塌,轉化成密密麻麻的小白鼠。
小白鼠只有拳頭大小,帶著對粉嫩的耳朵,發出“嘰嘰”聲。
它們的體型只有灰鼠的一半,也沒有鞭子似的尾巴和尖銳的嚙齒,但它們依舊浩浩蕩蕩地朝灰鼠沖去。
一片密密麻麻的戰爭,小白鼠與灰鼠不斷纏斗,周旋,不斷發出尖銳的哀聲,被咬下血肉。
每每如此,灰鼠就愈發猖獗,斗紅了眼。
小白鼠的優勢只有數量,它們前赴后繼,幾乎在自殺式襲擊。
孚尼心里很著急,但是他只能不斷制造空氣球,形成障礙,盡量隔離開戰區,讓灰鼠的圍剿慢一點。
“關門打狗,不要插手。”
這是治療傷口的瞬間,伊洛跟他說的。
他相信伊洛,所以照做。
不多時,小白鼠們潰不成軍,迅速逃匿成一團,交匯融合成伊洛的身體。
伊洛受了很密集的輕傷,他的身體遍布大小不一的傷口,索性行動還能自如。
但同樣的,他也對灰鼠群造成了傷害,灰鼠群不得不聚集在一起,變成更大的個體來發起進攻。
它們的聚集失敗了。
【空氣膜】。
每一只孱弱的小白鼠,在與灰鼠纏斗的過程中,都以自己的身體為誘餌,在接觸時施加空氣膜。
每一只灰鼠的體表都沾上了空氣膜。
柔軟。
這個詞不象征力量。
這個詞象征沒有力量——沒有力量可以破壞柔軟的事物。
灰鼠群滿地打滾,交疊磨蹭,空氣膜卻始終存在于它們之間——無法接觸,就無法融合。只能焦躁地聚集在一起,群龍無首。
伊洛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些污穢的生物,少年的身影像巨人,籠罩在它們上頭。
他提起一只老鼠的尾巴,輕輕一丟,灰鼠飄浮在空中,空氣泛起漣漪,氣球驟然縮進,令灰鼠一點一點地窒息致死。
【狂躁鼠群】這個異能,利用灰鼠,能任意替換器官。這也就意味著當使用者完全化為鼠群,鼠群并沒有統領指揮的“中樞”,它們的感官是共通的——這本是好事。
但那一刻,銅沙區的垃圾國王們,終于感受到了久違的恐懼,開始四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