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殺死小蜘蛛了嗎？”
伊洛不可置信地看著蘿薇。
“對啊，你看。”
少女纖細的手指撥弄著掌中毛球，死掉的小蜘蛛八條腿一動不動，在她兩手間拋來甩去。
“怎么做到的？”
他從蘿薇手中拿過小蜘蛛，湊近觀察。
“我當時想，既然沒辦法殺死蜘蛛，就先把它弄走好了。”
蘿薇從兜里拿出一把針葉，“為了御寒，我不是帶了很多針葉么？我讓針葉長滿全身，結果長到哪，小蜘蛛就躲到。”
蘿薇說著，蒼翠的針葉在她潔白的手臂蔓延，像雪原中拔地而起的樹叢。
“然后，我全身都是針葉時，它找不到皮膚落腳了，只能呆在針葉上。結果我脫落全部針葉，它也跟著掉下去，就死了。”
伊洛這才注意到，兩人的腳下灑了一地的針葉，有他一節拇指那么長。
蘿薇蘋果似的兩頰蒼白得厲害，明顯是供給了太多營養給針葉，有些體力不支了。
她沒有血色的嘴唇翕合，露出了蒼白的笑容，氣息微弱地說：
“可把我累壞了。伊洛，我休息一下，一小時結束的時候，你叫我。”
不等伊洛回答，蘿薇搖搖欲墜地倒下，伊洛扶住她的肩膀，讓她慢慢坐在地上，靠著行李睡著了。
少女的頭頂，探出一從綠芽，不斷向上生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芽、抽苞，最后綻放出一朵金黃的向日葵，開始光合作用。
他還想多問問蘿薇細節，結果對方體力不支，直接睡著了。
伊洛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
“不均一性么？”
有個聲音從兩人之間冒了出來。
“什么人！”
他警覺地環顧四周，周圍的人大多凝神專注，并未有人說話。
“在你肩膀上啦。”那個聲音得意地說。
轉頭一看，自己的肩膀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枚眼睛、嘴巴和耳朵。
伊洛高高揚起手，正要拍下去，嘴巴便緊急求饒：“別別別！好歹讓我自我介紹吧。”
他將信將疑地停住手，那張嘴特別擬人地深呼吸，慢慢說道：“初次見面，我的名字叫哲錦，在離你們一百米外的地方。”
“你有什么目的？”伊洛警覺地問——器官應該是對方的異能，暫且不知道有什么效果；更重要的是，他沒有看到任何的異能碎片，這說明對方對異能的控制遠強于他。
“我的異能，可以復制和釋放感官，并附著到其他事物上。”
“我問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我正是漫無目的嘞。你想想，以我的異能，能過得了這輪測試么？”
“那就別妨礙我過測試。”
他可沒心情和憑空出現的嘴巴打發時光。
“等等，你不想聽聽我分析這些蜘蛛的么？”
見到伊洛第二次停住了手，那枚眼睛得意地眨了一下，嘴的嘴角微微揚起，以昂然而篤定的口吻說：
“你的同伴的異能，可以讓植物寄生在身體里，對吧？”
“沒錯。”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只蜘蛛同樣是寄生在我們的體表。”
“這也需要猜？”
“那么你說，蜘蛛拒絕攀附在針葉上，是為什么？”
“因為針葉不是蘿薇的皮膚。”伊洛想當然地回答。
“錯。是因為營養吸收效率。
“針葉和蜘蛛，同樣是吸收蘿薇體內的營養，它們是競爭關系。
所以為了效率，小蜘蛛躲開了針葉。但當蘿薇全身都是針葉，每個地方的吸收效率都相同，小蜘蛛就只能待在針葉上了。”
“也就是說，蜘蛛并沒辦法區分哪個是針葉，哪個是蘿薇的身體？”
“對，只要能吸收宿主的營養，蜘蛛就會將對方視為宿主。蘿薇先擴大了‘宿主’的范圍，轉移小蜘蛛后，脫落全部針葉，沒有營養，蜘蛛自然就死了。”
“那為什么我變成白鼠，蜘蛛會反過來控制它回歸身體？白鼠不也是營養來源么？”
“我覺得是不均一性。”
“不均一性？”
“就好像在蘿薇身上，它會尋找更適合吸取營養的皮膚。當你轉化成白鼠，除非每一只白鼠的‘營養’都均等，否則它總會向營養更大的個體轉移。”
“那我要……怎么辦？”
聽哲錦這么一說，伊洛更覺得棘手了。
題目的要求是“殺死”，但是他根本沒有那個能力。
“兩個方法。”哲錦的聲音里透露著自信，“第一種，讓蜘蛛沒有宿主。”
“第二種呢？”
“第二種，硬碰硬，抓住它，弄死。”
“這兩種辦法我都試過了，可是我都……做不到。”
伊洛不得不承認，即便方法就擺在面前，他仍一籌莫展。
“不懂得活用異能的人，當然做不到。”
嘴巴毫不客氣地嘲諷他。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異能是能夠……”
“哎呀，我好像多嘴了。”哲錦的聲音相當輕快，“我自己都通不過考試，可沒有幫助別人的必要。”
說完這句話，不顧他的反應，那三個器官如自在的氣泡般碎開。
前腳器官剛消失，后腳就從小蜘蛛里，傳出了男孩的聲音。
“時間還有半小時。”
他是能夠擺脫小蜘蛛的，盡管哲錦拒絕告訴他辦法——伊洛平靜了下來。
對方已經幫自己減小了范圍——他只使用了【空氣膜】和【密集鼠群】，哲錦就通過觀察得出了結論。
也就是說，單憑這兩個異能，他就足以擺脫小蜘蛛。
“硬碰硬”、“自殺”、“不均一性”……伊洛反復琢磨著這些詞匯，不斷縮小著范圍。
周圍的百來號人，該完成的早已完成了，未完成的考生則焦頭爛額，哭出聲的也不在少數。
空氣中泛著咸味：汗水的味道；淚水的味道；還有一些暴力異能導致的，血的味道。
蘿薇還靠在他的腿上，頭發因為光合的原因，暖洋洋的。
伊洛將她稍稍挪開，讓他靠在行李上。
他便找到了那個方法了。
他再次施展【密集鼠群】，先是分化出一只小白鼠，而后小白鼠用空氣膜包裹自身。
果不其然，小蜘蛛挪了挪，離缺口遠了些。
伊洛心中了然，開始崩塌式的分化，一只一只雪白的小球，從他的身體滾落，躥了滿地，最后只剩下半截左腿。
這個畫面有些詭異：數十只小白鼠，聚在半截腿周圍，腿的斷面冒著白毛，一只小蜘蛛釘在上面。
蜘蛛開始試圖控制小腿，焦躁不安地晃動著。
但是小腿卻無法觸及白鼠群，它們都被空氣包裹著，隔離了，每次要碰到，具有彈性的空氣涂層就將白鼠彈開。
小腿迅速分化成三只均一的白鼠，蜘蛛成功獲得了一者的控制權，像操縱一臺機甲，要往另外兩個同伴身上湊。
伊洛使用了自己的第三個異能——【火焰劍】。
小白鼠的手中，熊熊燃燒的火劍——或者說碳紅的火牙簽刺出來，相互械斗。
蜘蛛的傀儡和牙簽勇士并未糾纏太久，稍作抵抗，就被撲倒在地，戳得渾身是窟窿，白毛上燙出大大小小的窟窿，不多時，便四腳朝天，一動也不動。
緊接著，寄生的蜘蛛也失去生機，身體迅速干癟，從白鼠的尸體脫落。
小白鼠們紛紛長吁了一口氣，凝聚在一起，重新組合成了伊洛的樣子。
他的小腿火辣辣地疼，有嚴重的燒傷和刺傷。
他用的方法很簡單——不均一性。
蜘蛛總會轉移到更營養的部分，所以他先剔除小的部分，化整為零，讓“宿主”越來越小，用空氣膜隔絕接觸。
最后只剩下半截腿，就能輕而易舉地殺死寄生者了，而代價，只是小腿上的一塊燒傷。
他剛想撩起褲管檢查傷口，琥珀門那而就傳來了高分貝的廣播：“時間到。”
廣播聲令大地都在震顫，蘿薇驚醒過來，扶住腦袋上一晃一晃的向日葵。
周圍的學生們，有的懊惱地捶胸頓足，有的則眉頭緊鎖，爭分奪秒地破解蜘蛛之謎，僅有少數的一部分還神色泰然。
伊洛的心里有些慶幸：若不是哲錦提示，他可能得花更多時間才能弄死小蜘蛛，更別提通過考試了。
但是哲錦的異能……器官復制與傳播，想要通過這樣的考試，大概是沒戲吧。
“伊洛，你也成功了？”
蘿薇一臉欣喜地看著他。
“嗯。”他回答得有些沒底氣，嚴格意義上來說，自己也算“靠別人的幫助”過關的。
但蘿薇可顧不了那么多，她背起沉甸甸的背包，拉住伊洛的手，朝琥珀門那頭望去。
廣播的聲音再度傳來：“請大家往門這邊走吧。”
“這么多人啊。”蘿薇發愁地看著面前烏泱泱的人海。
伊洛則更疑惑于：一萬多名考生，考官會以什么方式審核呢？
“撲通”。
像推倒了序列上的第一塊骨牌，周圍的考生潮水似的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