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會……你沒有痛覺？”

空氣中傳來訝異的聲音。

“很奇怪么？”

火光與霧氣下，喬芙妮甜美的面容愈發詭譎。

“我的身體不是人類的身體，沒有痛覺也不算什么吧？那么現在，沒了伊洛的幫忙，你要怎么辦？”

霧氣中沒有回答，沉默就是最不情愿的回答。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維持在霧化形態，是需要消耗體力的吧？”

潮濕的霧附帶電流，前前后后沖刷著喬芙妮的身體，作著最后的負隅頑抗。

地上的塑料火堆還在燃燒，惡臭的黑氣冒出來，五顏六色的塑料熔化成黏糊糊的蠟塊，與黑暗融為一體。

火焰仿佛離地漂浮，壓抑地燃燒著。

莫奇希望借助火焰殺了喬芙妮，卻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燃燒產生的毒氣，雖然輕于空氣，但是在不斷交戰中，此刻也遍布了大半的房間。

換句話說，除非像伊洛一樣躺倒了，否則莫奇一旦恢復人形，就會攝入毒氣。

等到毒氣彌漫了整間石室，莫奇的生存空間就只剩另一間石室，到時就是甕中捉鱉。

電流越來越強，此刻喬芙妮變成了巨大的導體，渾身上下，不只是表皮，連身體內部也在通電。如果制造出新的塑料武器，也會是帶電的。

她沒有絲毫痛感。

只是另一種變化，悄然在體內出現——她的身體在變“皺”，電流的力量，把形態完整的塑料像人類的皮膚那樣，拉扯揉捏，出現了皺痕。

【對美執著】能模仿人體，用塑料組成她的身體。與此同時，她可以將塑料儲存體內用于作戰。但正因如此，她從來不會挑食，但凡是塑料，都囫圇吞棗地吃下。

霧氣掠過身體后，將它們變成導體。皺紋只是第一步。她的身體很快變得皺縮，微微彎曲，從光滑平坦變成凹凸不一。

組成骨骼、關節和皮膚的塑料截然不同，此刻，在越來越強的電流的作用之下，這些導電率不同的導體，產生了不同程度的變形。

“你……為什么會這樣？”

她塑料的喉嚨變形扭曲，發出尖利的重音，仿佛是玻璃刮擦地面。

她發現得太晚了，因為她沒有痛感這種預警機制，當身體變得不協調，喬芙妮才猛然發覺。

“咔噠”、“咔噠”的聲音響起，細小的塑料關節，塑料器官最先開始變形，扭曲；膝蓋縮成一團，喬芙妮跪在地上，手肘不聽使喚地內翻，彎成月牙形。

她的眼睛看不見了，舌頭卷起來頂住上頜，脖子向后九十度彎曲，耳朵緊緊貼著頭皮。

似夢似幻的閃電光霧、橘紅與蒼白的火焰沒有為她加冕。她變得丑陋而殘疾，試圖奪回身體的控制權，變形卻無處不在地揉捏她，捉弄她。

恐懼籠罩了她。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為什么會如此丑陋，不堪一擊？

她希望火焰和閃電消失，沒有人能看見自己的丑陋。對丑陋的恐懼，甚至超越身體失控的恐懼，分不清是自己在顫抖還是電流令自己顫抖。

但如何表達恐懼？

她沒有痛感，塑料的眼睛沒有淚腺；她想要認輸，但黑暗之中，只有“咔噠咔噠”的塑料變形聲。

不該如此，不該如此啊。

莫奇聽著不遠處令人牙酸的聲音，心有余悸。

這完全是運氣。

他本來也以為自己要完蛋了，但是沒想到持續加強的電流，居然讓喬芙妮發生了扭曲，徹底失去作戰能力。

霧團興奮地變成了一個笑臉。

微弱的火光中，自己的兩個對手都成了手下敗將，自己就是唯一的贏家。

但還有一個問題。

為了引電，自己轉化的霧氣里附帶了電荷，如果變回人形后被電暈了，那可就好笑了。

莫奇只能祈禱自己撐到電荷消散，再變回人形。

在電霧光團的不遠處，伊洛隱隱約約地醒來。

靜電和臭氣成功把他弄醒了。他并未說話，而是匍匐在黑暗中，小聲呼吸。

無盡的黑暗，其中有些光，這很容易讓他想到另一件事——【愚人之旅】的宇宙模式。

如果要打敗這兩個人，僅憑自己當前的異能是不夠的。舍棄舊異能，習得仿品，效果只會更糟。

伊洛靜下心來，發動【愚人之旅】，潛入宇宙模式中。

他是發光的白色恒星，周圍四顆行星緩緩旋轉，不遠處還有兩顆光芒灼目的恒星。

【寶石吸收】代表的行星一成不變。

而【空氣膜】周圍的霧凝聚成了逼人的青色；【火焰劍】上的紅裂紋也籠罩了整座星球，變得更加細碎；至于【密集鼠群】，則是出現了三條類似緯線的黑色線條，涂在星球表面。

似乎隨著特定異能的精進，星群的圖景也會發生變化。

伊洛回憶起沙海中的實驗，等待行星的環繞軌跡，等到【空氣膜】和【火焰劍】相互接近時，他如法炮制。

這一回，他有所準備，用平穩而均勻的力量，壓迫著兩顆星球，讓它們越來越近。星體間的互斥具象成感知，他的頭皮發麻，腦袋像在海水里打滾。

兩顆星球終于相撞。

空氣與火焰，在漆黑的宇宙中迸裂出爆炸與光亮，整片星系都受到影響。

它們破壞彼此，吞食彼此，在廣袤的銀河里成為比閃耀更閃耀的存在。

這毀滅與創造的片刻，綻放出駭人的能量，又在災難中化作不計其數的碎片，轉化成思維里的浮光掠影。

伊洛感覺到星系，也感覺到自己。他在這片湍急的光之海洋外，看異能的行星分崩離析。

【空氣膜】和【火焰劍】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星體碎片中，成千上萬更小的異能；【氣絲】、【火焰暗器】、【速食氧塊】、【燃燒斗篷】……

無窮無盡的異能，根據碎片大小的不同，生成強弱不一的異能，在宇宙中脫軌，靜靜地懸浮著。

這是兩種迥然不同的思維感受。

一邊是插槽、異能、原始異能和真實的身體。

一邊是星軌、行星、恒星和黑暗無垠的宇宙。

但他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他控制著星體的碎片緩緩靠近。

自己只剩下兩個異能了。宇宙之中，也只能感知到兩條星軌。這些碎片之間引斥各不相同。不計其數的碎片，只能用純粹的力量去控制。

無人注意到昏迷的少年，額頭沁出了熱汗。

他很熱。全身的肌肉都下意識繃緊了，為這合萬為一的聚集助燃。極不穩定的能量波動籠罩伊洛的身體，與此同時，宇宙中的碎片在摩擦、破碎和拼接。

這個過程比他想象的要更痛苦，一具身體內，同時有成百上千個異能生生滅滅。

隨著分秒不讓的外力，碎片不可抗拒地合為一體，小型異能全數合并，形成了一枚新的星體。星球的表面由紅色的青綠色相互渲染，的兩端突出兩根尖尖的紅角，不像球體，更像是圓角的正方體。

【空氣膜】和【火焰劍】融合成了新的異能——【熔爐】。

一把灰白的劍。

仿佛狂炎肆虐過后，在空氣中嘶啞呼吸的炭段。沒有劍尖與劍刃，形如學徒使用的棍狀木劍。但這柄通體灰白的武器上分布著空洞，煤球似的黑。

這是一次覺醒。

每一個異能者都不會忘記覺醒的感覺。

能量的潮汐涌過他們的軀體，讓血液沸騰，讓心臟顫栗。他們體內的潛在力量會被激發出來，向外擴散，投石入海引起軒然大波。

如同此刻，伊洛的覺醒引起的波動，讓石室內的莫奇都感知到危機，望向少年的位置。

伊洛睜開眼睛。緩緩爬了起來。

黑暗中響起如笛聲的悲鳴，漆黑的粒子憑空生出，聚集成一把通體灰白，沒有開刃的長劍。

戰斗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