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奇聽見風聲。

他極力躲避，極力應付的風聲——那柄灰白的劍能夠吸收氣流！

現在是比較輕的毒氣，一旦吸收完毒氣，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灰白的霧氣并未直接逃離，而是迅速聚攏，形成人形的氣團，撲滅了地上了火焰，讓黑暗重新吞噬戰場。

這是他唯一的機會，如果現在逃跑，喬芙妮抑制住變形后，自己將毫無勝算。

閃爍的霧氣成為幽魂鬼魅，吸引了覺醒者唯一的視線。

具象化為灰白長劍的異能，【熔爐】的第一個能力：透過劍身的小孔，吸收周圍的物質，比如氣體。

伊洛的視野陷入黑暗，只能借助電流的微光勉強戰斗。他單手握住劍柄，高舉向天空，劍身緩緩旋轉，吸力不斷增強，很快將毒氣吸收干凈。

發光的白霧朝劍身移動，像巨大的熒光水母。

他能感覺到霧氣中的抵抗，莫奇在極力拖延吸收的進程，但隨著旋轉速度越來越快，開始有霧氣跌入劍身。

倏地，那片凝滯的霧氣一散。由緊縮變得蓬松，仿佛蟒蛇絞殺前的布局，緊接著轉守為攻，迅速向內收縮。

伊洛見勢，將白劍朝天一擲——他不再具備隔空操縱的能力，此時只能粗糙地借助重力。

熔爐維持著吸收速率，將大片霧氣扯向半空，包圍圈四分五裂，空氣中短暫的出現漏斗狀的光霧，被氣旋吞噬的同時，黑暗之中，出現了一只霧氣繚繞的手，持扭曲銀劍，向伊洛的方向突襲。

他閃身躲過劍刃，脊椎一震，另一柄銀劍擊中后背，尖銳刺痛深入骨髓，電流直達全身，雙腿一軟，倒在地上。憑借著本能借勢后滾，單膝跪地，伊洛穩住了發抖的身體。

就差一點。

兩人的心里都是這個想法。

莫奇手持著對方之前造出的兩柄銀劍——銀是最好的導體。他的手掌皮膚此刻想必很黑，但有醫療隊的存在，贏下這局比賽后，很快就能治愈。

這一招本來打算在決賽時使用的。

【寂靜的死因】能夠讓莫奇霧化。霧化之后，他的存在成為了一種意志：可以控制身體肆意霧化或凝形，但不是靠具體的“大腦”，而是靠他似有若無的，身為霧氣的“意志”。

這導致了盡管凝形的雙手真實、會受傷，但因為大腦的消失，手上的神經傳導也失去了目標，消散在霧氣中。

換言之，和喬芙妮一樣，霧氣狀態下的莫奇也沒有痛感。不僅如此，他比喬芙妮更極端，沒有一切觸感，對于溫度、濕度的感知為零。

只要沒有將大腦凝形，他就是這具霧軀冰冷的操縱者。

兩柄火焰煅燒過后的扭曲銀劍，發出“噼里啪啦”的電流聲，在黑暗中不知疲倦地起舞。

莫奇要思考的很多，比如為什么直到現在，對方才使出這么強的異能。剛剛被打倒是真的么？還是存在的抗毒異能，讓伊洛假裝受傷，實則坐山觀虎斗？

以及，什么時候，伊洛會重新發動【火焰劍】和【空氣膜】？

霧氣的意志冰冷地思考著，不知不覺地涌入白劍中。

伊洛小心翼翼地躲避圍攻，閃身一滾，撿起了不遠處的熔爐，重新感知自己的武器。

——容量過半了，劍身的重量也增加了一半。

后方傳來破空聲，他揮劍重擊，一擊將銀劍彈飛數米，撞上戰場邊緣，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他屏住呼吸，等待第二柄銀劍的進攻，周圍傳來的“咻”、“咻”聲時刻提醒他全神貫注。

不知不覺，熔爐的旋轉速度放緩了。就在這分神的間隙，潛入其中的霧氣一擁而上，電流擦亮劍身，沖向少年的手臂。

熔爐只是倉庫，無法約束它們的行動。

刺眼的藍光沖向伊洛的手掌，眼看要觸及，劍身在黑暗中化為無形：

【熔爐】的第二個能力，解除熔爐，令劍身消失，釋放所有儲存的物質。

失去了牢籠，白霧重獲自由。高度壓縮的空氣幾近爆炸，霧浪向外翻涌。

莫奇抓住機會，企圖讓伊洛沉睡，卻失去了控制。

熔爐內部是壓縮的空間，讓霧氣凝聚在一起，所以他的控制力大大加強。但不幸的是，熔爐內部不只有一種氣體。

喬芙妮制造出來的毒氣，莫奇自身的霧氣，在通電的情況下，生成了第三種氣體。這種氣體更輕，體積更大，在他的意識中，就像成片的棉花云抵住石室上空。

莫奇不知道那是什么，“意志”出現了混亂。

一方面，原有霧氣依舊服從掌控，另一方面，他擁有了全新的，可控的氣體。

這種氣體的體積更大，卻也更難以掌控。實際操縱起來，就像背著幾十顆氣球走路，聲勢浩大的小心翼翼。

電流消耗得差不多了，自己的體力也所剩無幾。

差距，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是絕對的差距。

莫奇沒有想太多，舍棄了那部分反應出來的新氣體，霧氣迅速濃縮，卷成一團，向下涌去。

這是雙考場的戰斗，還有希望。

只要自己在下方考場，等喬芙妮的身體恢復了，坐山觀虎斗就行。他在洞穴中急速下沉，觸及地面后，迅速凝成人形。

雙手已經沒有感知了。

只有當他將十指交叉摩挲，才能感覺到皺起的皮膚間火辣辣的刺痛感。

殘余的電流灌進身體，像毫無遺漏的針灸，把他渾身上下電了個遍。

他躺在黑暗中，小聲喘息著，心臟跳得厲害。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么。

“莫奇？莫奇！”

伊洛的聲音在杠鈴狀的考場上下回蕩，始終沒有回答，只有喬芙妮的身體持續傳出“咔噠”聲。

莫奇逃走了。

伊洛的雙手握著劍柄，手指搖搖晃晃。

“莫奇，你最好現在就認輸。”

他深呼吸，將空氣注入自己的肺部，繼續說道：

“如果你不認輸，我會吸收所有的空氣，然后把它們點燃。”

伊洛佇立著，等到自己的回音徹底消失。雙手緊握熔爐審判者，開始了自己的陽謀。

蜂鳴聲響起，熔爐急速轉動，將哀嚎的空氣卷入氣孔，上下兩間石室，同時響起了若遠若近的呼嘯聲。

氣壓在逐漸降低，伊洛的腦袋昏昏沉沉的，他的兩頰燒得厲害，大口呼吸著。

【熔爐】的第三個能力：燃燒。

劍身散發出熾熱的氣，通紅熾熱，內里的空氣在熱量下膨脹擴張，壓迫劍身，白劍此刻變為紅劍，像一條猙獰的動脈，一突一突地在伊洛手中跳動。

只要他放手，熔爐會釋放全部氣體，同時燃燒，屆時高壓下氣體的爆炸，會波及整間石室。

高溫將空氣扭曲得焦躁不安，發出煮沸的“咕嘟”聲，熔爐的紅愈來愈深，如同燒熱的炭火，火星游離，在空氣中劃出絢爛又危險的尾巴。

他松開右手，用左手緊握住武器，高高舉起，對準巨大洞穴的下方，劃出熾熱的弧線，五指逐一松勁。

“我認輸！”不遠處傳來莫奇的高聲呼喊，“我認輸。”

他松了一口氣，通紅的劍身緩緩熄滅，熔爐的尖端消失了，空氣從尖端的孔涌出去，噴槍的嘶嘶聲，溫熱的氣浪在兩人之間翻涌。

伊洛的背已經叫冷汗浸濕了。

如果莫奇不認輸，他扔出的武器會在洞穴中段爆炸，結果就是傷敵人一千自，損八百。

在石室的另一端，“咔噠”聲還在繼續。單薄的塑料不斷拓展，不斷延伸，最終恢復了對身體的控制權。

但她的美麗，就像揉成一團后撫平的紙，再也回不來了。

光滑的兩頰，平坦的小腹，豐腴的曲線和修長的雙腿，都回不來了，她現在只是凹凸不平，勉強維持在人形的怪物。

慈悲的黑暗遮住了她的丑陋，她現在只想逃跑，到一個沒人能看見的地方，把身體全都改換成全新的，無瑕疵的成品。

人工的眼眶流不出淚，心里再荒涼，痛覺的缺失也讓這荒涼顯得荒蕪。

但她此刻的心緒是真的，她撐開自己的上下頜，復原的喉嚨發出重疊扭曲的機械音：

“我也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