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姼突然睜開眼睛，站起來從大石上落下，她的目光茫然往四下看了看，然后便徑直往山上去了。

莫小愛一路追著這人的行蹤，好不容易等到她終于不一動不動地坐那兒的時候了，雖然不知道她是要往哪兒去，又是準備做什么，莫小愛還是趕緊跟了上去。

山上果然就如同在底下抬頭仰望時看到的一樣，郁郁蔥蔥的林木草植，靜謐之中夾在著熱鬧的魚蟲飛鳥的聲息，只是上到半山腰再往里走，卻發現這里和自己所想的還是有些不同的。

絕姼在莫小愛之前就已察覺到，這座山上是有人生活的，不單單是曾經，也是現在。因為除了掩藏在高樹環繞間的一座青瓦的屋頂，她還在經過的地方發現了不少有人日常生活的痕跡。

“原來這里也有人住啊？真不知道為什么放著城里大片的地方不住，非要來這里成仙？”莫小愛此時正跟著前面那人的腳步，往已經能清楚看見屋頂的那個地方走著，等到了近前才發現，原來這里藏著的是一座寺廟。

與其說是一間寺廟，倒不如說是一座破屋，只不過這個地方雖然破爛，從屋頂到院墻隨處可見修修補補的痕跡，但卻也干凈整潔，一看便知道并不是什么荒廢之地，而是一直都有人打理的。

絕姼走到正中的那座房前，在屋前站定了片刻，然后輕敲了敲門，跟著就聽到里面傳來一個算不上太過滄桑的聲音。

那是一個和尚打扮的人，正坐在蒲團上面向供奉著的一尊泥塑菩薩念經，這人未著僧袍，一身灰色粗布的衣服，這樣的一個人連帶這整個地方，都讓人感覺到質樸清貧。

莫小愛一進到這里，就里里外外摸索了個遍，確定這里表里如一，沒有半點驚喜之處，而且除了面前的這個和尚，這里再沒有其他人了，看這山上草長鶯飛的樣子，怕是連過路的人都是少之又少的。

“這里好久不曾有人到訪，施主也算是有緣。”那人說完這句話，方才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走到身旁站定的人，這時的絕姼給人的感覺，常是面無表情的沉靜。

“打擾了，我只是想找一個清凈之地，又不知道該往哪里去。”

和尚聽罷這話，露出了一個慈悲的笑容，轉而又對機緣巧合來到此處的人說道，“施主能有一顆向往凈地之心，實在很好了，可是我看施主心中怨憤未平，掛礙繞心，怕是不利。”

“敢問大師，恨之一字，何生何滅？”

和尚對一旁的蒲團抬手示意，絕姼便很恭敬地走過去盤腿坐下了，她現在其實并不想和誰說些什么，但是卻也不愿一個人待著，反而有些想聽人說說話，什么都好。

莫小愛影子似得跟著絕姼，這會兒自己在屋子里找了個地方，姿勢放賴地隨便坐下了，然后就伸著耳朵歪著頭聽人說話。

“我給施主講一個故事可好，說是在這里發生過的故事。”

絕姼望著面容神情溫和平淡的那人，點了點頭，在這個或許不知有多少故事發生過的山中破廟里，聽一個人講起了故事來。

“這座山的這間廟，從前叫做大云寺，那時這里還不像如今，不時也有人來到山上求福拜神，廟里還有十二個和尚在此出家修行，后來有一日……”

那一天，廟里來了一個身受重傷的人，奄奄一息，像是為了躲避什么人逃來此地。廟里一個法號慈悲的和尚正打掃山門，正巧看見倒地的人，便把那人救了回去，安頓在自己的房間里。

那人在廟里住了一月有余，其間也并未對自己的經歷和過往提過只言片語，也沒有走出房門一步，整日如同驚弓之鳥一般，最后便離世了。

慈悲正要安頓這人的后事，超度一番，不想有一個人找上山來。那人見到躺在地里的人又看了看一旁的慈悲，眼神變得凌厲又可怖。

那人問道，“是你救了他，讓他死的這么舒坦？”

“阿彌陀佛，逝者已矣，前塵往事已成云煙，何必執著。”慈悲道。

“你知不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他十惡不赦，殺人如麻，害得我全家老幼親人全部慘死，連尸骨都不得完全。我費盡心血才把這惡魔給挖出來，你為什么要幫他！？”

慈悲長長呼出一口氣，低頭念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阿彌陀佛。”

“即便知道是如此的一個惡人，你也樂意救了他？”

慈悲依舊低頭默念著，那一副仁義慈悲的面目落在另一人眼中卻是格外刺目，那人看著這樣的慈悲轉而笑了笑，笑容中森森寒意卻是讓人脊背發寒，“很好，和尚，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如何的大慈大悲！”

那人冷哼一聲轉身離開了，不久廟中就起了火，僧人大多受了傷，好在沒有傷害到性命，只是接下來，那人的行為更加變本加厲，這座寺廟也再沒有敢來到訪，原本的十幾名僧眾除卻慈悲一人，其余的也都離開了這里。

莫小愛聽到這里，心里倒忍不住想，果然慈悲這種事情也不一定都是對的，就像那個叫慈悲的和尚，如果當初不救人，大概就不會有后面的事情了，這里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不過……

莫小愛轉頭看看絕姼，她似乎聽得很認真，始終保持一個很端正的姿勢靜坐著，聽著那個和尚徐徐的話。

此時，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夜幕將至，那和尚點燃了菩薩像前的一盞燭火，似乎并不打算就此將故事說完。

“施主就在這廟里先安頓下來吧，權當是個去處，也可靜靜心。”

絕姼聽罷這話，也沒有拒絕這個提議，從蒲團上起身，離開前拱手對和尚說道，“多謝大師。”

“施主不必客氣，貧僧法號放下，并非什么大師。”和尚說著搖搖頭，然后便又繼續閉目誦經了。

放下……絕姼口中默念過這個名字，似乎也是覺得與眾不同，不過她心里倒還在意另一件事情，就是從這和尚口中聽了一半的故事。

雖然大概不會有怎樣起伏，不過是個故事而已，卻也想要知道一個完整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