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沒了可以在要,人不能出事。蘇湜當時是這樣想的。
那位少年大夫果真本事不錯,連城里最好的大夫來了,看了阿海的情況后也連連稱奇,說是自愧不如。
少年很是得意,和那位老大夫聊得熱火朝天。
蘇湜卻只是守在自家娘子身邊,半步也不愿意離開。阿海練劍,手上總是有著細細的薄繭,以前握上去的時候,只會覺得溫柔又安心,而現(xiàn)在……蘇湜眼眶驀地紅透,他的娘子可有像現(xiàn)在這樣虛弱過?
他很怕啊,他真的很怕阿海會出事啊。
該死的人只有他一個,他的阿海應(yīng)該要長命百歲的活著才行。
“婦人小產(chǎn)之后不宜久站,當然也不宜久坐,還是得臥床休息的!”
“老先生說的有理,只是也不能光躺在床上了,該動還是得動,該鍛煉也得鍛煉,還得多喝水,否則大便秘結(jié)也是很危險的!”
外頭那兩人仍在討論著醫(yī)學知識,說到夫人小產(chǎn)了,聽的蘇湜一陣恍惚。
他輕輕去親吻阿海的手腕,他們的孩子沒了,他當然也心如刀割,可是他已經(jīng)都想好了,只要阿海活著,那他們的生命一定會再延續(xù)下去。
已經(jīng)許久了,阿海還不醒來,他從黃昏熬到了月上梢頭,一直守著阿海,就想讓她醒來時第一眼就能看見他,想讓她安心一點,不要害怕……夜里的寒氣冷的刺骨,他竭力控制著自己不要咳出來,到了口邊卻變成壓抑的呻吟聲。
先前送阿海回府上的那大夫也看不下去,這位城主本來就是一個病秧子,現(xiàn)在還這樣“玩命”,怕不是打算自家夫人身死之后就直接隨她西去?少年大夫一陣心驚肉跳,這人要是出事了,那他不就是白辛苦一趟了嗎?
不行不行……那大夫拍拍蘇湜的肩膀,“關(guān)切”道:“你要不去休息會兒,你家夫人的病情真沒什么大礙,明天讓人給她用老姜和紅棗燉碗老母雞湯,補補血氣,很快就能醒了!”
蘇湜卻只是輕搖著頭。
少年大夫急了:“那你這樣,你這樣下去病得更重……不如小生賣你丸藥,保準你吃了以后,這段時間生龍活虎!”
蘇湜頓了頓,道:“勞煩小兄弟將我娘子送回來,這么長時間了,還沒問你貴姓?”
大夫一笑,道:“免貴姓李,老爹給起的名字,叫李不言!”
李不言?蘇湜在心里思量著,這少年醫(yī)術(shù)看上去很是不錯,只是他卻從未聽過這人的名號……不光是他,還有阿海的侄女,那個叫水肜的姑娘,他也完全不曉得……難道是他的情報已經(jīng)和江湖脫節(jié)太久了嗎?
蘇湜捏緊了手指,派出去保護阿海的暗衛(wèi)一個都沒有回來,阿海自己也身受重傷……他定要將那人給揪出來,便是扒皮抽筋,挫骨揚灰也難消他心頭之恨!
蘇湜看著李不言,心里隱隱有種這少年并不簡單的念頭,他道:“不知李大夫師承何處?”
李不言眨眨眼,睜眼說瞎話:“小生自學成才!”
蘇湜唇角翹翹,點頭稱是,其實他心里壓根半個字都沒信……這少年姓李,是個大夫,醫(yī)術(shù)還不錯——不是鬼醫(yī)李唐風收的弟子,就是他養(yǎng)的親兒子!
他心中已經(jīng)暗下了決定,一定要將這少年留在府上……起碼在阿海受傷未好期間,他哪里都不能去!
手掌心里忽然一動,蘇湜驚喜萬分,低頭去瞧,阿海的眉頭稍稍蹙著,仿佛是在竭力掙脫著一個可怖的夢境。
蘇湜在她眉心輕撫著,心疼的要裂開。他去看李不言,李不言果真很上道,他上前兩步,二話不說將蘇湜擠開,捏著海夫人的手腕子探了半晌,又將她眼皮子扒拉開瞧了瞧,認真道:“魘住了,小生給她扎兩針好了!”
他下手快準很,眨眼間,蘇湜還沒來得及阻止,李不言已經(jīng)瞬間將一根三寸長的銀針戳進海夫人頭頂百會穴。
蘇湜眼皮一跳,但是海夫人立刻驚叫出聲,猛地從床上彈起,她小腹處被人刺了一劍,方才只是用繃帶纏著,現(xiàn)在立刻迸裂開來,被血漬滲透。
海夫人擰著眉,淺淺呻吟一聲,下意識的去撫自己的肚子,原來已經(jīng)七月有余的肚皮現(xiàn)在癟然一片,她面上立刻慘白一片,眼淚便控制不住潺潺留下。
蘇湜心中抽痛,想去擦干她臉上的淚痕,但是海夫人卻好像是瞧見了什么可怖的東西,竟然尖叫著后退,半點不敢讓他靠近。蘇湜面上滿是驚愕,他大步上前將海夫人一把摟住,在她耳邊急切道:“阿海,阿海……是我啊,蘇湜!”
海夫人止不住的顫抖,她一個練武之人,此刻卻半點兒掙脫不開蘇湜的懷抱,只能可憐又無助的伏在蘇湜懷中,她不住流淚,低聲自語著。蘇湜聽不清,只好將耳朵湊近了些:
“是你,殺了我的孩子……是你想要紫河車,是你殺了我的孩子……”
蘇湜怔住,只覺得渾身血液都被抽離,腳下頭頂同時發(fā)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