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霓裳羽衣曲

玄宗呢，上朝都可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可排演樂舞確很是精心賣力，終于大曲法樂有成，玄宗要拿出來讓大家欣賞了。

這天，玄宗在華清宮大宴群臣。陪坐的玉環穿了件石榴裙，好似石榴花開，嫵媚動人。梅妃也自然被玄宗從翠華西閣召至，又像往常一樣就坐在左側，白色衣裙上梅花點點，煞是嬌艷。二妃就像兩朵芬芳的鮮花，爭相綻放，在宮中份外奪目。玄宗左看看右看看，心中暗自得意。

玄宗這是要干嘛？

原來，玄宗自聽了玉環彈奏的《紫云回》，茅塞頓開。在后宮和玉環領著梨園弟子新譜曲排演了一首法曲，取名《霓裳羽衣曲》。這可是凝結了玄宗在曲樂上畢生的才華，今日終有大成。玉環和梅妃在新曲中也分別有琵琶、磬和笛子獨奏的重要角色。

后宮排演許久，眾臣來之前即已有所耳聞，都有意觀賞聆聽。酒宴擺上，樂工舞娘準備停當，就在群臣引頸期盼之時，玉環突然站起來到玄宗身邊。

原來，眾臣進殿行禮時，又都未給玉環見禮。在這個大幕開啟的節骨眼上，玉環決意找回這個面子。于是端著酒杯附在玄宗耳邊道：“這些臣子對臣妾非常不恭敬，我不愿意為他們彈奏?！?/p>

玄宗這才注意到群臣的情緒，心中甚是不快?？伞赌奚延鹨虑分校癍h的磬在散序階段，琵琶在中序階段都處領奏的地位，非她莫屬，無可替代，她不高興，那還了得。

心急的玄宗當即站起對群臣道：“自今日起，所有的文武百官，見了貴妃一定要下跪行禮，如有違背，那將以欺君之罪嚴懲?！?/p>

群臣見玄宗在酒宴之上突然下了此令，說的嚴厲，都知是貴妃侍寵而嬌，戲弄眾人，可也不敢多說，只得重新給玉環行禮。后人笑談拜倒在石榴裙下即由此而來。

接受了眾臣跪拜的玉環這才心滿意足。拿起石錘，站在磬前與玄宗的梨園弟子一起演奏起《霓裳羽衣曲》。

演奏一開始，眾人首先聽到的是‘嗒、嗒、嗒’清脆的竹板聲起。而竹板正是道教用來驅邪除魔的道家法器，此時竹板聲一起，朝堂上立馬清靜，剛才的躁動之氣被驅逐的干干凈凈。

在譜曲時，由于玉環的加入和她對道教不同于凡人的理解，《霓裳羽衣曲》最終成了玄宗為道教所作法曲精品。所以，開場就點題。

舞曲的內容表現神仙在天界的生活情景，有“上元點環招萼綠，王母揮訣別飛瓊”等道家仙神場景。

散序為前奏曲，共六段，全是自由節奏的散板。由磬、簫、箏、笛、琵琶等樂器獨奏或輪奏，不舞不歌。

梅妃的笛子，時而高亢，時而悠長，時而遼闊寬廣，時而歡快華麗，時而婉轉優美。玉環敲擊的磬，旋宮轉調，渾厚明澈，音色優美。琵琶更是叫絕，真如詩中所贊：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輕攏慢捻抹復挑，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一時間，磬、蕭、箏、笛、琵琶階梯相攙，擊、擫、彈、吹聲聲迤邐。聽得眾人無不隨拍而動，前仰后合。

接下來是中序，又名歌頭，共十八段。是一個慢板的抒情樂段，中間也有由慢轉快的幾次變化，按樂曲節拍邊歌邊舞。

歌道：亭皋正望極，亂落江蓮歸未得，多病卻無氣力。況紈扇漸疏，羅衣初索，流光過隙。嘆杏梁、雙燕如客。人何在，一簾淡月，仿佛照顏色。

幽寂，亂蛩吟壁。動庾信、清愁似織。沈思年少浪。笛里關山，柳下坊陌，墜紅無信息。漫暗水，涓涓溜碧。漂零久，而今何意，醉臥酒壚側。

歌曲的情調閑雅而沉郁，特意在兩處“人何在”、“飄零久”用了降低的半音，與歌詞相配合，更加深了感慨的色彩。

末節曲破又名舞遍，共十二段。是全曲高潮，以舞蹈為主，繁音急節，樂音鏗鏘，樂聲跳珠撼玉般令人陶醉。速度從散板到虛催再逐漸加快到急拍，結束時轉慢，舞而不歌。

舞者衣決飄飄，彩袖凌空，隨鏗鏘樂音似彩練般疾旋，舞到最后，又似輕羽般慢慢飄墜，正是得了胡旋舞的精髓。

樂聲慢，舞者慢，衣袖也飄得慢，如青霧攏野，春風拂面，煙云繚繞，陶然醉之。

《霓裳羽衣曲》歌罷舞歇，半晌，眾人才在裊裊余音中緩過神來，四周爆發出如雷掌聲，無不為這亙古未有的樂曲歌舞所折服。

玄宗自己也聽得是如癡如醉，他沒想到此曲竟能演奏出如此效果，使自己所有的音樂積淀發揮的淋漓盡致，樂舞配合的天衣無縫，引人沉醉。樂器不論是獨奏還是合奏都能在整只曲樂中和諧共鳴，恰到好處。

剛才玉環使小性引來的不快，相比《霓裳羽衣曲》取得的巨大成功，根本不值一提。玄宗不禁龍顏大悅。

眾臣原本在玄宗的引導下，也都是喜愛樂舞的，今日聽到的無疑使他們覺得特別享受。不但為玄宗深厚的曲樂創作功力大為折服，也為玉環、梅妃在琵琶和笛子上展現的無人能與比擬的造詣所驚嘆。

后來各地王公貴族紛紛派人到長安學習，此曲很快傳遍大江南北，成為大唐繁榮強盛的一個巨大符號。

即使到了今日，丟失了許多章節，可流傳下來不完整的片段都可以稱得上是中華民族樂舞史上一顆明珠。

這接下來的近月余，玄宗帶著玉環等人，駐留驪山華清行宮，不斷的彈唱演奏，更改刪減其中的不盡如人意的細節。使得華清行宮整日樂曲縈繞，歌舞翩翩，將朝政大事棄于不顧。

李林甫回到長安，可沒閑著，改了好多次的奏表終于接近完工。又斟酌了一些細枝末節后，他就等著玄宗回駕后，上表稟奏了。

玄宗在驪山行宮，逗留了很長時日。雖說此次《霓裳羽衣曲》的演奏中梅妃表現的也很驚艷，但沒過幾天她那高冷不合群的性格又一次表現出來，直接和玄宗道：身體不適，意先回長安。

玄宗仍在完善自己的作品，梅妃的笛子是必不可少一環，所以玄宗出言相留，不愿意梅妃過早回宮?？擅峰褪沁@么個性格，決定好的事，輕易不會改變，竟和玄宗要了曲中笛子的譜曲稱回宮修養時自會勤加習練，決意要回。

如此一來，惹得玄宗甚是不快。梅妃受寵時，如此這般，玄宗尚能認可，如今有了玉環，梅妃的清高怕被玄宗誤認為桀驁了。

玉環這點就遠遠勝過梅妃。她雖也爭寵，但在任何事上都絕不會違了玄宗的意，自從有了上回被趕出宮的事后，更是事事都先考慮玄宗的感受。這一走一留的，又是比出了高低上下。

梅妃走后的次日，恰好是乞巧節，忙亂一天的玄宗終于清靜下來，和玉環一起在長生殿喝酒閑談。此處玉環被度為真人時改名叫太真宮，玉環入宮后又改回來還叫長生殿。

二人對坐小酌時不禁又談起新曲《霓裳羽衣曲》。連日浸淫其中的玄宗依然是興趣盎然。

玉環道：“陛下譜的新曲，已然大有所成，難到還有什么不滿意之處嗎？”

玄宗喝了一口酒道：“總感覺整只曲中失去了一些什么，可偏偏不知從哪里補救?！?/p>

玉環道：“其實沒有失去什么，而是曲樂在調和中得到了發展，新融入的使傳統音樂本來固有的東西淡了一些?！?/p>

玄宗差異道：“娘子細說，我到是沒想太清楚?！?/p>

玉環道：“傳統的商調，低亢悲壯。羽調，又較激越高昂，陛下細細想來，在整只曲中是不是這兩端個性鮮明的調子已然悄悄變化了。沒有失去，得到的是柔和舒緩。”

玄宗聽罷，閉上眼睛細細品味，半晌點頭稱是。在他心中苦惱多日的問題又被玉環解開，當下心中甚是感慨。

一大杯酒下肚，玄宗拉著玉環的手站起身，來到殿外，鄭重的對玉環道：“娘子是朕的知己，堪稱朕的解語花，是上天所賜，今日我愿對天起誓，你可要聽？”

玉環不知玄宗要干什么，嬌笑著道：“好端端的，發什么誓，只要陛下一直愛著寵著臣妾就行了，才不要什么看不到摸不著的誓言。”

玄宗一臉真誠，并沒因玉環的打情罵俏話所動。拉著玉環的手跪倒在地。

玉環打進宮除了祭天那一次啥時候見玄宗跪倒過，他可是天子，九五之尊，生殺在握啊。嚇了玉環一跳，忙收起笑臉，疑惑的看著玄宗。

玄宗放開玉環的手，恭恭敬敬的向天上牛郎織女星行了三叩首大禮道：“人壽難朝，但愿我二人生生世世，永為夫妻！過了今生，還有來世！”

玄宗是動了真感情，恐怕偌大一個后宮中，沒有第二位娘娘聽到過玄宗如此動情的話語了。

玉環也是淚水奪眶而出。一些是感動，還有一多半是內疚。心想：我本是奉天命，敗你江山，毀你社稷，不想你卻是如此多情，那上神董天成有你二分，我便也不會落得下凡應情劫，多遭羞辱了。

玉環心中想著前身往事，并未隨聲附和玄宗。

玄宗說罷扭頭看著玉環。

玉環猛然驚醒，可也不知怎么接玄宗的話。須知舉頭三尺有神靈，如一般無二的重復玄宗誓言，日后恐遭天譴。恰好眼中淚水漣漣，索性放大聲音抽泣不止。

玄宗只道是玉環被自己感動的哭泣，并不知玉環的痛處，站起身來，將玉環從地上抱起攬入懷中，不住聲的安慰，滿臉的愛憐之色。

住在華清宮月余，玄宗終于回朝。

次日早朝，群臣奏了一些緊要之事，玄宗聽后發覺并無太出格難辦的，于是交李林甫酌情處理。

度支郎楊國忠出班奏事。道：“今年雖有蝗災，但當下各州道的收成依舊豐盈，倉廩實，錢庫滿，臣的意思應讓各地加大向朝廷的供給。一來不使各地府庫過于充盈，怠惰了明年農事商事，二來邊關仍不太平，如有戰事也省得臨時從各地征調。”

許多朝臣也覺得楊國忠的辦法很好，畢竟各地的財富過多，有的甚至富可敵國，怎么說來也不是好事，怎么想也不太妥。玄宗聽罷，連連點頭。朝廷錢多了是好事，地方上財富過于集中，本身對家天下的朝廷就是一種威脅。所以楊國忠的提議玄宗當時就應允，并責成楊國忠專辦此事，加緊征收。

另楊國忠當度支郎這段時間，對江南漕運管理的非常好。富庶江南一直是大唐長安重要的糧草供給地，全國四千六百多萬人口，此時長安一地已匯集百萬，光靠關中本地的產糧，根本解決不了，吃糧是個大問題。楊國忠經辦的漕運，立排大宗糧食交給商家自由貿易的方案，堅決實行大宗糧食官家專賣，圓滿解決困擾玄宗已久的難題，長安從此再不受缺糧之困，順便還將商家坐地抬高的糧價打壓了下去。朝中大臣對此也是贊揚一片。

李林甫也出班奏事。

他是蓄謀已久，剛好趁著楊國忠奏事，上了一本。

李林甫道：“臣以為，目前帝國版圖內，風調雨順，連年豐收，百姓安居樂業。都是陛下威儀所致，也是各府道官員盡心效命，盜匪都棄惡從善，專心生產。所以境內各地應削減府兵，凡有意從軍者，應盡量發往邊關戰事頻發之地，使之殺敵立功，報效國家?！?/p>

玄宗前幾年的軍改，其實已然定了這個調子，即重邊關輕府道。那日在華清宮和二王說的府兵一事，其實也沒離了這個調子。只是當時提起不過是為了和玉環幽會的托詞，事后二王上的奏章他看了兩眼就扔在一邊。今天李林甫的提議，是要邊境猛將重兵云集，攘外護內，也甚合玄宗之意。

但歷來兵事無小事，玄宗還沒糊涂到立馬同意的地步。聽罷雖點頭稱是，后也道：“愛卿所言甚是，如今宇內太平，各府道卻無屯集重兵的必要。只是征召府兵離鄉戍邊一事，仍需長久計議，急不得。日后李丞相召集眾臣，商議妥當詳細報上來，再做打算?！?/p>

眾臣再無本出奏，散朝。

楊國忠得到玄宗的許可，辦事也很是麻利?；氐礁辛⒓凑偌昧χ耍傻礁鞯靥讲楦鞲缼齑嬖斍椋肽旯饩埃L安的寶庫已被征召上來的錢糧布匹堆積的盛不下了。楊國忠更是親自督辦新建了幾個大庫用于碼放。又將陳糧外賣，更是換來數不盡的真金白銀，大唐帝國的實力古今罕見。

一日朝堂上，楊國忠向玄宗稟報征收結果，報上來的數字令玄宗幾乎不敢相信，親自領著群臣到寶庫查看。

大庫一開，那真是黃的金燦燦，白的亮锽锽，糧庫也是碼放整齊，記錄明晰，毫無蟲鼠之災。喜得玄宗當面就賜楊國忠紫衣和金魚袋以示嘉賞。接下來的一年，楊國忠因聚財有道，得到玄宗的賞識，一身兼領十五多個使職。甲辰日，又被任命為給事中，兼御史中丞，恩寵日盛。

此后的玄宗，認為國家富有，錢物充實，有花不完的錢。所以更加視金銀如糞土，毫不吝惜。賞賜王公貴族時，常常都是大手筆，尺度之大，令人昨舌?？伤恢瑮顕疫@樣一搞，各州道不少官員，為了本地進獻金銀布匹糧米，是廣張虛數，大肆盤剝搜刮百姓財物，為的不過是在朝廷上落一個任上有能力虛名罷了，地方百姓苦不堪言，玄宗又哪里清楚。

其實，大唐本朝至此，已然是這個星球上最富庶的強國，如各州道官吏能恪盡職守，各項制度按照常規進行，根本就不可能使隱患產生，官吏們也無此必要靠攀比進獻來邀寵。國富總也不如民富來的踏實坦然。

再說李林甫的奏章，玄宗讓李林甫組班詳細探討，那不是正合了李林甫的意思。其余大臣那敢有異議，無不順著他的意思，攀緣附會，引經據典，總之就是李丞相的辦法合乎當時情況，應該照此辦理。

玄宗本來想民主一下，多聽取各方建議，不成想最后拿到手的奏折竟是一邊倒的贊同。略作思考，便也同意。

一番籌劃后，各府道開始削減府兵，有不愿退伍的均發往邊關戍邊，新征召的自然離鄉戍邊。

老百姓也都認為，宇內安寧，盜匪都少，要那么多吃糧的兵丁也是多余。以至于兩年后，誰家兒郎要說是當了府兵，連媳婦都討不到。為什么呢，因根本就沒有機會得到升遷。而戍邊的將士，在大唐軍威下，開疆擴土，屢獲戰功、武功高強的人很快就得到高官厚祿，光宗耀祖。

日甚一日，大唐內部軍備被李林甫謀劃的幾乎形同虛設。玄宗整日沉醉在玉環懷中，他根本不知道隱患已然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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