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一家畫材店外面。

顧哲航無聲下車，轉身看見車里的人沒動靜，耐著性子繞到她那邊，敲敲車窗。

陳澈弱弱地打開車門。

“是打算坐在車里憋死，還是打算下來，自己選。”

陳澈無奈地把東西全放在車里，從車上跳下來，邁著小碎步跟上前面的人。

這人的脾氣真是捉摸不透啊，不過……畫材？也是哦，娘娘說過這人學的是畫畫，所以他來畫材店看看也不意外。

店內的墻壁上有不少木質架子，上面整整齊齊地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顏料。一眼看過去，簡直完美滿足所有強迫癥患者。架子頂端還刻著顏料品牌，最外面的是國產，里面幾乎都是進口品牌，意大利、法國、荷蘭……基本都是那些充滿藝術氣息的浪漫國度。

陳澈站在顧哲航身后，好奇地四處打探著。男生走到最里面，用指關節輕輕敲了一下前臺。

店主是一位慈祥的老先生，穿著一件沾滿各種顏色的圍裙，手指上也沾著顏料。眼睛是海一般的藍色，白白的胡子卻沒有任何其他顏色的痕跡。

陳澈兩眼放光地看著老先生。

真的好可愛啊！而且有一種歐洲人特有的氣質！好帥！五官精致又立體！眼神深邃得仿佛眼里真的有一整片海洋！

顧哲航小聲說了一句什么，老先生立刻笑著回話。

大橙子聽得有些茫然。

好神奇，他們說的不是中文也不是英語，那會是啥？哪種語言？聽發聲方式好像也不是德語……

兩個人簡單交流一陣，老先生笑著起身，走到最里面的木架邊，從上面拿下一整套顏料，遞給顧哲航。男生雙手接過盒子，臉上的表情難得溫和。

站在一邊的大橙子摸摸鼻尖。

還是覺得好神奇，這還是她第一次在非歐美影視劇作品的情況下聽到除英語之外的外語。

顧哲航轉身，把已經包裝好的盒子塞進陳澈手里，直接往外走。

“哎你去哪兒？”陳澈急急忙忙喊住他。“就走了嗎？”

“拿錢包。”男生頭也沒回。“你在這等著。”

大橙子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女生茫然地回頭，正好對上老先生探尋的視線。

因為語言不通，只能禮貌地沖他笑。

“English？”老先生笑著開口。“OrItalian？”

“English！”大橙子立刻點頭。“Yes！”

哇靠您早說您會英語嘛！剛才真是聽得一頭霧水，甚至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這個星球的人……

“JustalittleEnglishforme…Sorry.”老先生有些抱歉地搓搓手。“Youpainttoo？”

“Doesn’tmatter.Idon’tpaint，hedoes.”陳澈笑著搖搖頭。“Hepaintssowell.”

哇哇哇哇這個老人家真的好可愛好慈祥啊！聲音真的太好聽了！

顧哲航拿著錢包回到店里，看見木架邊的兩個人相談甚歡，無聲走上前，站在一旁。陳澈先注意到自己身邊多了個人，下意識閉嘴，把手里的東西還給他，回了老先生一個抱歉的微笑。老先生也明白她的意思，轉而看向顧哲航。

接下來又是她完全聽不明白的對話。

大橙子下意識偷偷瞄了一眼顧哲航的錢包，立刻弱弱地收回視線。

AlexanderMcQueen……小蘇上次在微博上看到的新款。好的，無非就是再一次自尊心的暴擊罷了，沒事沒事，撐得住。

男生從錢包里抽出一張卡，跟在老先生身后，回到柜臺邊。順利刷卡簽單，老先生笑著拍拍顧哲航的手臂，一臉欣慰。

從店里出來，陳澈乖乖鉆進后座，也沒再惹他。顧哲航直接坐進駕駛座，把盒子放在副駕駛座上，啟動車子，看了眼后視鏡：“地址。”

大橙子愣了一秒，反應過來他是在問她家地址之后，立刻報了個位置，精確到小區在街道上的號碼。

兩個人接下來的交流為零，誰都沒有主動說話。陳澈壓根就不打算開口，畢竟感覺駕駛座上的那位金主大少爺自從買了新東西之后就心情好了不少，她懶得再說話，省得又不小心說錯話惹毛他。

一路上都在想著各種各樣的問題，比如這么大排量的車在市里應該怎么上牌，這么貴的車保養一次要花多少錢，要是不小心被某個不長眼的人刮蹭了一下那個人要賠多少……

顧哲航安心開車，偶爾也往后視鏡瞟一眼。

不得不說這女的還真是會坐，正好跟他在對角線上，正好就是后視鏡看不到的位置。不過不用腦子想也知道，這人整天除了玩手機也沒別的事可做。

停在路口等紅燈的時候，下意識從副駕駛座上的外套口袋里摸出煙盒。剛把煙抽出來，突然意識到什么，又把煙塞回去。

女人真麻煩。

大橙子接到小蘇的微信轟炸，正在汗顏地給她回消息。

那邊的小蘇因為擔心陳澈的人身安全，不斷地問她有沒有到家，然而在知道橙子現在坐在金主大少爺的車里之后，嚇得差點當場把手機扔出去。

【小蘇打：我靠你怎么又碰見金主了？一次還不夠嗎？】

【一顆橙子：我誠懇地摸著良心說話，我真的不知道這是什么情況。你們上車之后我就看到他的車經過，然后他莫名其妙倒回來了。我剛攔下一輛出租，他突然發毛了，我慫得當場就滾上車了】

【小蘇打：發毛？你惹他了？】

【一顆橙子：惹你個大皮球啊，說點好的行不行？】

【小蘇打：那你現在在哪？在回家的路上了沒？】

【一顆橙子：嗯，估計快到了。我偷偷跟你說一句哈，賓利坐著還挺舒服的……如果明天新聞上有人說市里大馬路上飛過一輛Mulliner，不用驚訝，那是大佬的車】

發完這條消息，陳澈轉而去發了條新微博。

【@-Limpidity-：大噶好，今天我去一家賣畫材的店里轉了一圈，店主是一位有著藍色眼睛的老先生，哇塞藍色的眼睛真的美炸了！雖然一開始不知道老先生是哪國人以及他說的是哪種語言，但是后來我成功跟他用簡單的英語交流了一下！第一次聽人現場說意大利語哎！真的真的太好聽了！那家店的地址我不記得了，名字依稀留了個印象，一會兒回家再找找看，到時候給學畫畫的孩子們種草！老先生人很好，很溫和，超級可愛！】

大橙子點開評論區，給自己加了一條評論。

【@-Limpidity-：然后偷偷說一下今天份的自尊心暴擊哈，BentleyBentaygaMulliner還有AlexanderMacQueen錢包。好了，本窮人繼續喝西北風去了，勿念】

評論里全是“哈”。

微信提醒再次冒出來。

【小蘇打：等一下等一下，我才反應過來，這男的會開車？？？還是特別版？？臥槽七百多萬的車？】

【一顆橙子：是啊，所以我才跟你說我最開始看見駕駛座上的人是他之后很震驚嘛。賓利對他來說很正常好不好，他這種人買這種車簡直灑灑水啦。我覺得這人只要不開一輛超跑突然急剎車停在我面前，其他都OK】

【小蘇打：Fine.I’mokay.Thankyou.】

大橙子笑著回了一句“You’rewelcome”。

【小蘇打：你回家之后跟我說一聲，我怕你被金主大少爺扔到荒郊野嶺就不管了】

【一顆橙子：其實我也怕……】

車子慢慢靠近小區，顧哲航小心翼翼轉著方向盤，生怕車子被小區大門刮到。

不得不說這小區還真是難找，難找也就罷了，大門還那么窄。這要是他一個不注意，可能明天這輛車就得拿去重新噴漆了。

陳澈無語地撫額：“停外面吧，我走進去，不然刮了你的車我賠不起。”

顧哲航愣了一下，沖著空氣翻白眼。踩下油門，把車子倒出來，停在小區外面。

大橙子一秒都不想再在他車里呆著了，直接跳下車。繞到駕駛座那邊，弱弱地撓頭。

咋辦咋辦，道謝是肯定要道謝的，要是萬一又碰到這人哪個發毛的點咋辦？她可不想一晚上被同一個人吼兩次……尤其是在第一次給她留下的心理陰影還那么嚴重的情況下。

車窗慢慢落下，腦袋探出來：“還有事？”

“沒，謝謝啊，路上注意安全。”

說完就跑，跟見了瘟神似的。

連說話的語氣都是那樣，給他一種她生怕在他面前多待一秒鐘他都會立刻把她根據人體結構拆成無數塊然后裝進后備箱拖去某個臭水溝邊上扔掉的感覺。

哦。

“喂！”

陳澈嚇得差點原地摔一跤，轉身看著他。

黑暗中，誰都看不清誰，正好方便她沖著車里的那個人翻個白眼。

“你明天去不去？”

“去哪兒？”陳澈茫然地回。“我們還有約好要去的地方？”

顧哲航被這個人的智商深深折服。

“你說去哪兒？”語氣明顯兇了不少。“明天上課，你還能去哪？”

大橙子站在原地想了五秒鐘，后知后覺地拍了一下腦門：“你不是換了助教么？”

他是真的挺想把她就地拆成無數塊之后拿去扔掉。

媽的這智商也是沒誰了，腦子怎么長的？還是說她顱骨里根本就沒有腦子？難怪看得上她前男友那種人，這下他算是明白了。

剛買到全套新顏料的好心情再次被同一個人消磨殆盡。

OK，才認識兩天，這人就已經無數次惹毛他了。可以，非常可以。

“你到底去不去？”又是平地一聲吼。“給個準數行不行？”

嚇得大橙子渾身一激靈。

蒼天哎，你們有錢人的脾氣都這么陰晴不定的嗎？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是吧？

……是的。

沒事，反正一片漆黑啥都看不見，她還真不信他能干嘛。

“去就去啊，兇什么兇？誰大半夜跟你比嗓門？”

顧哲航目送她飛奔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掃了一眼里面的樓，滿臉嫌棄。重新踩下油門，車子慢慢離開小區。

要哪天地震了的話，這個地方基本得被震平。路上連個燈都沒有，物業這么窮？

回家路上，顧哲航單手搭在方向盤上，終于如愿以償把煙點著，叼在嘴里，腦子里突然閃過很多事情。

從小到大接觸過這么多異性，她還真是第一個對煙味這么嫌棄的。以前雖然也有幾個不喜歡煙味的熟人，但是都沒她反應這么大，還跟小學生一樣把沙發推遠點，什么臭毛病？這脾氣誰給慣的？

哦眼光也是，就她前男友那種長相和氣質，他跑去街上朝著人群里隨便扔塊磚頭出去都能砸死一片比那個男的好無數倍的。眼瞎就罷了，還蠢。一個男人渣，就等于全世界的男人都渣，這他媽什么邏輯？

對了還鬧脾氣，動不動就甩臉色，動不動就不說話不回答，他上輩子造了什么孽才能在這輩子碰見一個這種助教？欠她三點五個億沒還還是偷了她家的老母雞去燉湯喝？

真的跟弱智一樣，還要被吼一聲才能好的那種。哦對，有的時候這個弱智還會吼回來，比如剛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