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守彤用了輕功,檐下兩步路就在尋不到她的足跡了,展越拉不下臉喊,就漫無目的地走著,幾個院落找了個遍,卻還是找不到她的人影,他看了眼巡邏的護衛,幾欲開口,又覺得如此去打聽的自己有些荒誕,想了想又往還沒到過的奴仆院落走去。
他還沒走近便聽見一陣吵鬧之聲,近了看,她此時和孩童無異,跟著一群半大的孩子捏了雪球在院中互相擲來擲去,所有人里數她玩得最開心,比幾個孩童還要更為投入的樣子。
“越哥哥,你也來玩嘛”秋姨的小兒子小云把捏好的雪球捧到他面前,他伸手接過,抬頭看了眼雪地里撒歡的徐守彤,用力擲了過去,徐守彤偏頭一躲,那雪球便在她身后的柱子上炸開了花,她冷淡朝他看了一眼,不作回應,轉身又和那群孩子混在一起,展越吃癟,有些不大痛快的揣了手倚在壁上盯著她看,盯到腳冷得發麻時商梧一行人回來了。
由守衛帶路,商梧來到了仆役院落,秋姨眼尖,先注意到了來人。
“參見王爺”隨著秋姨的聲音,院落里大大小小的跪了一地。
商梧看了眼四個院角堆起來的雪人,又看了滿身雪渣子的徐守彤,踏入雪地,伸手將小云抱了起來,拍掉他身上的雪,笑著問到“小云,和哥哥講講,誰帶你們玩雪的呀?”
“是肆姐姐帶我們玩的,肆姐姐還給我們堆了好大好大的雪人,比小云還要高很多很多呢”
“玩得開心嗎?”
“開心”
“嗯,可你身上都是雪,一會兒融化了是會生病的,先不玩,讓你娘帶你去換身衣衫好不好?”
“好”小云笑著跑去秋姨懷里,秋姨一把將他攬過,有些責怪他的口無遮攔。
商梧拍了拍手上沾到的雪渣,站起身來,冷聲道“散了吧”
仆役們互相看了看,一一散去,獨徐守彤依舊俯跪在地。
“你跟我來”他不是剛進這個院子,他在轉角處也站了一會兒,以徐守彤的功力本該早就發現的,但直到他走出暗處,她還在沒心沒肺的擲著雪球,她這副模樣無疑犯了商梧的大忌。
展越見兩人一前一后的往主院走去,便也抱著看好戲的態度跟在了身后。
行到書房門口,他止住步子,轉頭對跟在身后的徐守彤說道“你既然喜歡雪,便先呆在雪地里好好看看”
“是”
商梧進了書房,吩咐了人鋪紙研墨還架起了火爐,他淡淡的瞧了眼鋪天而下的雪,脫掉披風,于案前細細的作起畫來。
展越搬了個凳子坐在爐前烤火,這火爐離商梧太近,他有些想看屋外站著的人,便起身將火盆踢到挨近門口的地方,又把門打開,冷冽的風夾著片片雪花直往屋內灌,商梧拿了鎮紙將被吹得凌亂的紙張壓住,又吩咐了人給展越搭上披風。
這雪下得急,徐守彤身上早已是一片白,原本因為擲雪球而有些汗濕的衣衫也慢慢形成了冰晶,貼著皮膚又冷又疼,展越則從一開始的看熱鬧到后頭有些心急起來,畢竟小時候他可是親眼見過人被活活凍死在雪地里的。
“在凍下去,可要凍壞了”他回憶著人被凍死的慘像,忍不住開了口。
“她喜歡雪,每次見了雪便歡喜得很”
“她都快要凍死了,還歡喜什么?”
“若是喜歡一樣東西,久駐便是幸運”商梧笑了笑,換了只毛筆繼續道“我這里除了書本便是字畫,無聊得很,若待得煩悶便早些回去歇著吧”
展越見他一副說不動的樣子,便踢開火爐,系緊披風出了書房,路過徐守彤時還望了她一眼,她凍得嘴唇發紫,身體小幅度的發著抖,只是面上還是那副冷淡的模樣,看也不曾看他一眼,他雖然有些奇怪徐守彤的態度,但私心里覺得她可能是人前丟了面子,鬧別扭吧,帶著這樣的想法,他踏出回廊直奔向林暮衣的院落。
“暮衣姐姐”他大吼著推開房門。
懷湘被嚇了一跳,怒道“你想嚇死我嗎!”展越沒像往常一樣和她斗嘴,只錯開她跑向了林暮衣身邊。
“你這么著急忙慌的是做什么?”林暮衣拿著手絹輕輕撣去他發上的雪花。
“暮衣姐姐,幫我一個忙”
“你慢慢說”
“那個商肆你記得嗎?就是來西晴山接我們的人”
林暮衣看了眼展越,自己對她的印象不止是記得,更是些微歉疚,“她怎么了?”
“她犯錯了,那個商梧讓她站在雪地里都幾個時辰了,要在站下去可就要出人命了”
“她犯了什么錯?”
“也不是錯,就是帶著下人們的孩子在院子里玩雪,那個商梧看不過眼罷了”
這錯自然不算錯,她是有疑問商梧為何因這點小事處罰她,但更疑惑的是展越為什么會來求情。
“你為何要為她求情?”
展越一時說不上話來,那個商肆似乎也就是和他有幾面翻窗夜闖的照面,可哪一次也不是能開口提及的經歷。
“她給我端晚膳了”
“就這樣?”
“對…”
林暮衣自然是不信的,卻還是安慰道“你先回房,不要跟過去了,我和懷湘去就好,你回去早點歇息,不要再管這件事情”
“那我怎么能知道她的情況”
“我既然答應了你,便一定會做到,你不信我嗎?”
“信,我當然信了,我現在就回去”展越說著,像是怕她反悔般,快速的逃離了房間。
林暮衣思索著,看向懷湘“準備出去一下”
“小姐,你真要去啊”
“我既然答應了他,自然是要去的”
“她算哪根蔥啊?還要小姐和展少爺去求情”
“別再說了,快些走吧”
懷湘提了燈籠,扁著嘴,有些大高興自家小姐為了個隨侍奔波,和火急火燎來討人情的展越,她敏銳的覺得,展越和這討人厭的隨侍似乎有點什么。
走得近了,懷湘更是不滿的瞪了眼挨近屋檐的徐守彤,見她滿身是雪的模樣心里又有些痛快,懷湘收了傘,把燈籠掛到一邊,在寬下林暮衣身上的披風,好整以暇的站在檐下細細的打量著她,她也抬頭望了眼懷湘,還友好的笑了笑,懷湘只覺她是凍壞了腦子,當即返了兩個大白眼給她,她自討沒趣,就又低下頭來,看著自己被雪掩埋住的腳尖發呆。
“這么晚了怎么還在書房呆著”林暮衣對著雙手呵氣,站到了屋中央。
商梧見了,立馬擱下筆,笑著迎了上去“這么晚了怎么還過來”
“我來看看你”
“這大雪天,摔著了可怎么好,早些回去歇著”
“那你呢?”
“我也準備回房了”
林暮衣轉身望了眼快被凍僵的徐守彤,輕聲問道“屋前那人怎么辦?”
商梧親了親林暮衣的手,心知她過來的目的,當即回道“不用擔心”
“好”林暮衣笑著,他讓她不用擔心,便不會做讓她擔心的事,自己答應展越的,也就有了交待。
踏出房門,她瞧了眼還新鮮的腳印,系緊披風,又步著印子走了回去。
見林暮衣走遠,商梧坐回桌前,他看著墨跡未干的畫,笑了笑便將其丟進了火爐里,畫中是個滿身是雪的女子,她握著雪球,靈動自然,只是此刻只跟著火焰逐漸化成了一堆輕薄的灰,風一吹便飄散各處,絲毫不復存在。
擦了擦手,他走到徐守彤面前“你倒是能耐,能在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籠絡到林暮衣和展越,看來我對你的低估,不止是武學上”
“我與兩位主子,不過是西晴山那段緣分,王妃心善,商肆感激不盡”她凍得打顫,卻還是努力保持了說話的連貫。
“你回去吧”
“謝王爺”
“去謝謝那個展越”
徐守彤心里霎時一緊,不敢言語,低著頭將商梧送出院落,而后拖著麻木的身軀回了房,她前腳進屋,后腳便有仆人提來了熱水,她呵著氣在一旁等,等人出去了,連衣服也顧不上脫,只蹬掉鞋子,便將整個人都泡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