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守彤捧了把熱水去搓凍得發僵的臉,頭上的冰渣被熱氣一蒸也跟著融化,蜿蜒而下,她三兩下將自己扒了個精光,等身子暖和過來便爬出浴桶,拿了套干凈的衣物換上,這地方沒有吹風機,她房內也沒有炭盆,不得已只能用手擰干發上的水,在拿面巾將其慢慢搓干,足折騰近半夜才得以睡下。
玩雪的報應來的很快,睡下不多時,她就開始發起燒來,高熱難耐,她睡不安穩,索性起身跑到屋外擰了毛巾給自己降溫,屋外風大,她跑了兩趟,這溫不但沒降下去,反而愈加嚴重起來。
“肆姑娘”
門口有聲音傳來,徐守彤勉強睜開眼,她坐直身體瞧著屋里光亮的模樣,驚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醒在白日里了,屋外的聲音還在繼續,她眨巴著眼,一時也分不清自己身處夢境亦或現實。
“肆姑娘我們進來了”
聲音越發清晰,徐守彤偏著頭去辨認,隱約覺得似乎是懷湘的聲音,她想著昨晚懷湘看她時的神色,當即斂了聲息,在她推門之際便將自己完全隱藏起來。
懷湘憋著氣踏入房內,她四下找了個遍,除了浴桶上搭著的濕衣服外什么也沒看到。
“小姐,屋里沒人”
林暮衣立在門口,聽著這話便轉頭看了身旁的展越,展越瞧著那空蕩蕩的屋內出神,眼神不由自主的往梁上瞟,他起得早,天剛亮便去了林暮衣的院子等,左磨右磨了好一陣才說出意圖,沒曾想卻是撲了個空。
“看來是出門了,既然能出門想來是無事,咱們也不操心了”他這話說得違心,徐守彤在怎么厲害也是個人,是人能有幾個凍成那樣還能活蹦亂跳的。
“操心的人是你,自己操心也就罷了,干嘛還拉著小姐,這么冷的天,你倒是不心疼”
“我不跟你爭,你是越來越伶牙俐齒了,當心嫁不出去”
“呸,我才不要嫁人呢”
“那是沒人肯娶你”
“好啦,你們倆都多大了,怎么還總是吵吵鬧鬧的,既然肆姑娘不在我們就先走吧,小越你若是擔心,咱們遲些在來看她”
展越點點頭,但沒走幾步,他便找了個借口開溜,他溜到王府花園里坐了會兒,直到把腳下的雪踩得化了,見著了泥才又站起身來,重返了徐守彤的房內。
徐守彤房內清冷異常,浴桶和濕衣服被收走了,占地方的東西沒了,便顯得更加空曠起來,展越靠著房門,按住砰砰亂跳的心,他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躍上房梁,如猜想那般,徐守彤還真藏在這兒,她倚著梁木,唇白如紙,眼睛卻像哭過一般微微泛紅,難得的嬌弱起來。
“你怎么了?”
“發燒啊”她咧著嘴笑。
“我帶你去看大夫吧”
徐守彤搖頭,閉著眼,整個人往他懷里偎了過去,展越被她這個舉動嚇得咬舌,他雙手舉舉落落半天,最后極其鄭重的將她整個人環在了懷里。
“你不是說…是藥….三分毒,要少吃嗎?”
“我什么時候說過,你…你都開始說胡話了,在燒下去就要燒傻了”
“給我吹笛子吧,我想聽你吹笛子”
“都什么時候了”展越有些抱怨,卻還是抬頭看了一圈,將卡在瓦縫溝里的竹笛取下,用自己都沒發現的溫柔語氣道“吹完我們就去看大夫啊,我可就只吹一首”
徐守彤點點頭,散碎的頭發蹭過他的脖頸,刺得他差點握不住手中的竹笛。
展越生平坦蕩,也沒吃過什么苦,他吹奏出來的曲調皆是溫婉愉悅的,如他人一般,干凈不夾多的音色,徐守彤聽著那首平和的小調,緩緩睜開了眼,一掃先前的癡態,她直起身,舔了舔干裂的唇,笑道“不聽了,腦仁兒疼”
“哦”展越紅著臉,動作笨拙的將笛子塞回原處。
“我一會兒就去看大夫,你先走吧,大白天的,被人看到你進下人房間不好”
“我都不在意,你想那么多做什么?而且暮衣姐姐就是大夫,她醫術不比外頭那些人差,我帶你過去給她看看好嗎?”
徐守彤搖了搖頭,回道“不了,我自有相熟的大夫”
“那我陪你去找”
“展少爺,我還有事,你不便跟著”
展越張了張嘴,不清楚她為什么突然疏遠起來,但他心性驕傲,也拉不下臉去問,當即有些懊惱的跳下屋梁,拉開門走了出去。
徐守彤垂首,眼底是壓抑不住的厭惡之色,她真是病糊涂了,病到將眼前的人錯看成了拾叁,她厭惡自己連人都分不清,等著關門聲響了好久才磨磨蹭蹭的下了梁。
徐守彤不是有處可去的人,她帶著那個尾隨在后的影衛將長安城踏了個遍,在返回王府附近將人甩掉,而后鬼使神差的到了翠香樓門下。她看了眼緊閉的大門,繞到屋后,確認了自己翻過的窗戶,看了眼人跡罕至的后河,提氣飛了上去。
她病得厲害,眼下沒有精力耐著性子敲窗等人來開,便抬腳將窗戶踹開,跟著窗開的還有個女人的尖叫聲,徐守彤貼地滾了一圈,起身到人床前將那聲尖叫捂在了手心里。
“我賠錢,別喊了”
女子認出了她,長出一口氣后將她的手扒拉下來,不住的拍著胸口,“又是你…你別是又來看病的吧”
“嗯,煩請姑娘在幫我在把那個大夫請來”
“你又中什么毒啦?我可是問過那個大夫了,你來路不善啊你”
“我受了風寒,正發著燒,難受的很,還請姑娘幫幫忙”她握著那女子的手,探了自己額頭,以表明自己沒有說謊。
女子感受著手心的沸熱,起身穿起衣衫,正色道“你先在床上躺著,我一會兒便回來”
“有勞姑娘”
“叫我香弦”
“有勞香弦姑娘”
香弦下床,連披風也沒帶,著急忙慌的就出了門,徐守彤見她離去,便走回到窗邊,將自己踹壞的窗扇拉攏過來,又找了根細帶子將它綁上,勉強擋了些許河風。
“咳咳咳”許是走這一路吃了不少風,她剛‘修’好窗子,便驚天動地的咳了起來,她一手擋著嘴,一手拍著胸口,退著坐回桌子旁邊,等那陣咳嗽過了,腦袋更是像漿糊似得發起昏來,她偏頭壓著胳膊趴了一邊桌角,不多時便昏睡過去
夢里的她機械的翻著窗,窗戶內總是有各式各樣的床,床上躺著不同的人,她拿著一把晃眼的刀,將那些躺著的人盡數抹了脖子,等她翻得累了便忍不住在那床榻上坐了下來,床榻上還有一具滿身是血的尸體,正睜著眼睛瞧她,不多會兒那尸體便變成了展越的樣子,徐守彤嚇得扔了刀,腿軟的無法支撐她的身體,嘴里也止不住的發出尖叫。
“啊!!!!!!”
“這是怎么了?”香弦聞聲坐了過去,將手上還冒著熱氣的面巾用來擦了擦徐守彤滿頭滿臉的汗,“回來時就看你趴在桌子上不動彈,叫也叫不醒,我和劉大夫廢了老大勁才把你給搬上床,我這藥才剛煎好,正準備給你灌呢,你既然醒了就先起來把藥喝了”
徐守彤調整呼吸,聽話的坐起身來,接過那碗黑乎乎的藥,一口氣喝了下去。碗剛離口,香弦便塞了個蜜餞進她嘴里。
“你倒是不怕苦,這藥我聞著就覺得難受”
“謝謝香弦姑娘”蜜餞甜中帶酸,她咬了兩口,那股甜意便將她嘴里的苦澀全數沖淡。
“你剛剛夢見什么了,嚇成那樣”
“沒什么”
“沒什么就沒什么吧,你就先別到處走了,正好我這兩天月事來了不能接客,你先在我這養著,沒人會發現的”
“可我沒有那么多錢”
“沒錢好辦呀,你便將你自己賣給我,認了我當姐姐,我自然不會在收你的錢,反正你看著和我妹妹也差不多大”
香弦和魚兒一樣,都是多出來的人物,徐守彤并不了解與她們有關的劇情。
“令妹人呢?”
“也是發著燒,就像你之前那樣,燒得五迷三道的,可她沒你好命,燒著就沒醒過來”
徐守彤閉緊了嘴,歉意道“那我不叫你香弦姑娘了,就叫你姐姐吧”
香弦笑了笑,紅著眼眶將她按回了被窩,柔聲道“安心躺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