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守彤這一覺睡得香甜，也沒再做那些光怪陸離的夢，等她睡足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半夜了，她感受著身下的柔軟，伸手拂過掛在床鋪的紗帳，屋內燭火通明，屋外尚有人影往來，鶯鶯燕燕不絕于耳。

她打著哈欠，偏頭看了看身側熟睡的香弦，隨即掀開被單，躡手躡腳的下了床，屋里的正中央有張小圓桌子，桌上放了個長嘴壺，她拿起壺身晃了晃，里頭有水聲流動，桌上沒有杯子，她只得掀了蓋子將它抱在懷里，咕咚咕咚的喝了起來。

“怎的鞋也不穿？這是沒病夠呢？”香弦揉著眼，跟著坐起身來看她。

徐守彤擦著嘴邊的水漬，低頭望了眼自己的兩個腳丫，腳拇指互相搓了搓，由衷的說道“你屋里暖”

“我架了好幾個火爐呢，自然暖了，可在暖也得穿著鞋”她說著就撩了被蓋下床，將鞋子放到她面前，還從衣柜里拿了雙干凈襪子給她套上。

“謝謝姐姐”

“自家人，還客氣什么”

“不知現在幾更天了”

“快四更了”

“那我還沒睡多久嘛”

“還不夠久啊？你都睡了兩天一夜了，中間給你喂藥都是閉著眼喝的，就連把你扒光給你換衣衫你都沒醒”

徐守彤聞言輕輕緊了緊胸前空蕩蕩的衣襟，訕笑著說道“姐姐，我出來得太久了，能不能幫忙把我衣衫拿來，我得趕緊回去了”

“這個時辰？你那身衣裳洗凈了還沒干呢，等明日在走吧”

“不能等那么久”

“可這夜里路上亂，我不放心”

“姐姐，我又不是什么弱女子，等閑鼠輩不是我的對手，不必擔心”

“這長安城里，可不止鼠輩”

“我會小心的，要在遲了回去，恐主子責罰”

香弦搖了搖頭，將一早烘干的衣衫拿來遞了過去“剛剛騙你的，早給你準備好了，只是不想你這個時辰走”

“姐姐不用擔心，往后我也會常來看你的”

“你回回來都是穿那身衣衫，好些地方都脫線了，我買了點料子，給你重新縫制一身，你要是喜歡那個樣式，我就照著給你做”

徐守彤整理著腰帶，答非所問道“等我攢夠錢，就給姐姐贖身”

贖身這話香弦聽過無數次，可唯獨這次最好聽。

“可我是死契呢，贖不了身”

“什么叫死契？”

“死契就是，生是翠香樓的人死是翠香樓的鬼”

“為什么會是死契”

“說來話長了，等你下次來時我在同你講”

香弦拿著木梳幫著徐守彤整理好那一頭亂發，在松開窗扇的系帶，將人送了出去，她看著粼粼波光的河面，呵了口氣，這才踏出門檻，喚了個打雜的小工進來給她修那窗子。

四更天的梆子剛過，徐守彤便落到了自己屋外的院墻上，她悄聲靠近自己那間往外透著光亮的門扉，輕輕將門推開，入眼便是個小丫鬟正坐在桌前打盹，桌上的蠟燭還剩了半截指頭的長度，顯而易見屋內人等了挺長時間。

“醒醒”她邊喊邊伸出手拍了拍小丫鬟的肩。

小丫鬟皺著眉醒來，見著是她便立馬裂開嘴笑了起來“肆姑娘你回來啦，我等了你好久”

“你等我有什么事嗎？”

小丫鬟軟言軟語的說道“王爺讓我等你的，說是等你回來就去找他，不管什么時辰都得去”

“好，現在就去，你早些回去歇著吧”

“嗯”小丫鬟跳下凳子，伸了個懶腰“那我回房了，肆姑娘可一定要記得過去啊”

徐守彤點點頭，和丫鬟同出了房門，在于門前分開，獨自去了主院。

商梧院內寂靜如常，門扉半敞，似乎正等著人來，她踏入房內，在桌旁摸了個火折子化亮點燃了蠟燭，商梧見了亮光便坐起身來看她。

“去了何處？”他聲音一片清明，似乎從未入睡。

徐守彤撩開下擺，伏跪在地，謹慎答道“屬下在城內隨便轉了轉”

“轉了兩天兩夜？”商梧撩開紗簾，赤腳走到她面前，笑道“短時之內不但能籠絡到暮衣，還能在這長安城內找到落腳之處，看來我對你的低估，遠不止武學之上啊”

“屬下不敢，屬下只是病了，怕這晦氣帶入府中，便在外流連了幾日”

“哼”商梧冷笑一聲，捻起她一邊的衣角在指腹之間略微停頓，沉聲道“這香太過風塵，不適合你”

徐守彤垂首，長長的睫毛止不住微微顫了一下，她鼻子堵著自然聞不到什么香味，連帶的也忘記了香弦屋內光是香爐就擺了四五個。

“也別跪在我這兒了，回去吧，這幾日好生休養，不該去的地方少去”

“屬下謹記，謝爺恩德”她輕輕叩首，猜測著商梧應該是知道了她去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