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的皇帝在太子墜崖后病情愈發(fā)嚴(yán)重,如今已有數(shù)日昏迷不醒,只靠一口參湯吊著。
自從皇帝一病不起以后,佟貴妃便掌管了宮內(nèi)諸事,朝堂上則由五皇子監(jiān)國。
但事實上五皇子體弱多病,且性子綿軟,毫無主見,很多事情都是生母佟貴妃在身后指點,眾大臣雖有不滿,但是除去墜崖的太子和頑劣不堪的三皇子,就只剩五皇子這一個皇子,所以大家雖不認(rèn)可,也無其他辦法。
大夏皇帝一生娶了不少妃嬪,加一位皇后,但如今宮中是剩下佟貴妃的三個兒子,且中宮皇后又早逝,因而這佟貴妃在宮中地位無人能及,早年關(guān)于她的那些事,已很少再有人敢提起。
如今,眾臣面對這位只手遮天的貴妃,多是不敢有微詞,只剩些忠烈的做著最后的抵抗。
霍云停與童無欺偷溜進(jìn)大夏皇帝的寢殿時,只有殿外幾個宮女守著,殿中死一般的寂靜,骨瘦如柴的皇帝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身邊竟無一人看護(hù),看著實在悲涼。
那日秋獵的時候,他雖然病弱,但是神情氣色都還尚可,霍云停沒想到只三月未見,他那高大偉岸的父皇竟成了這般模樣。
童無欺也不曾想到,一國之君會落得如此凄涼結(jié)局,他看霍云停神色哀傷,拍拍他的肩輕聲道,“放心吧,有我?guī)煾冈?。?/p>
童無欺的師傅與他一樣,也是個怪人。
說起此人,便不得不提當(dāng)年盛極一時的雪陽門。
大概在四五百年前,大夏出過一個叫雪陽門的門派,他們的祖師尊是一個上知天文下懂地理的奇女子,當(dāng)年為了幫大夏太祖皇帝打下江山,便創(chuàng)立雪陽門,培養(yǎng)了一批知兵法,醫(yī)術(shù),天象的奇才,替太祖打了不少勝仗,讓其在混亂紛爭的局勢下只用短短數(shù)年時間就坐上了龍椅。
但是,太祖皇帝登基后,那女子卻并未入宮為嬪為妃,而是帶兵掃除隱患,平定江山,讓大夏不管是邦內(nèi)還是邊疆,在一時間固若金湯。
那時候的雪陽門是一個神話,天下皆傳聞,得雪陽門弟子者,得天下。
可是不知為何,在太祖皇帝坐穩(wěn)龍椅,要娶她的時候,她卻離奇失蹤了,不管如何尋找,卻怎么都找不到這女子的蹤跡。
太祖皇帝尋她一生無果,最后郁郁而終。
自太祖帝薨逝后,盛極一時的雪陽門也漸漸沒了蹤跡,雖總有傳聞?wù)f雪陽門還在,但是已經(jīng)很少有人能見到雪陽門弟子,雪陽門的事情,便成了散在人們茶余飯后的神話。
但是這神話,有時候也有成真的時候。因為童無欺的師傅,冥修,就是雪陽門第六代掌門師尊。
冥修在醫(yī)術(shù),天象,兵法三支中,分屬醫(yī)支,喜歡云游四海,行蹤成迷,又對各種毒十分感興趣,因而身上總是帶著千百種奇怪的毒。
當(dāng)時大夏皇帝生病,太醫(yī)束手無策,霍云停就讓童無欺去找過冥修,找了近一年都沒有結(jié)果,誰知這次穿越回來,竟在西魯國遇到了他……
此刻殿內(nèi),兩人等了一會兒見冥修還不到,故而霍云停擔(dān)心他進(jìn)不來,卻聽童無欺道,“放心吧,我?guī)煾傅墓Ψ颍瓑M(jìn)這大夏的宮墻比放屁還簡單?!?/p>
霍云停倒不擔(dān)心他進(jìn)不來,道,“宮中宮殿甚多,只怕會迷路?!?/p>
“怎么會!”童無欺萬分自豪地告訴他,“我?guī)煾刚f了,天底下沒有哪個皇宮是他沒玩耍過的,別說迷路了,就是閉著眼他都能摸到各宮娘娘的床上。他老人家說了,要不是他清心寡欲不思男女之情,否則這天底下的皇帝的綠帽子都是他給戴的!”
言罷,忽覺霍云停臉色不好,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正站在‘天底下的皇帝’之一的床前,于是干笑幾聲,“失禮了失禮了,太子勿怪。”
霍云停向來是知道他的脾氣的,也不想與他多說什么。正在此時,外面忽然傳來宮女的跪拜聲。
“奴婢給貴妃娘娘請安!”
霍云停與童無欺對望一眼,然后兩人悄無聲息地上了角落的房梁。
***
貴妃佟氏屏退了宮人,自己獨自一人走了進(jìn)來,緩緩在皇帝的床邊坐下,靜靜地看著他。
自他昏迷以后,她便不許再有人進(jìn)來看他了,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許,只每日讓太醫(yī)來例行看一看。
她靜靜地看著床上枯槁如柴的男子,溫柔地?fù)嵘纤哪橆a。他們相識二十多年了,當(dāng)年他也是怒馬鮮衣的俊朗少年,但如今再想回想起當(dāng)年他的樣子,卻已極難。
“你看,你負(fù)了我一輩子,最后卻只有我守著你?!彼p輕撫著皇帝的臉,語調(diào)雖然輕,卻冷冰冰的,聽起來有幾分森然。
“你耗了這幾日都還不去,是不放心這天下么?放心吧,如今朝廷內(nèi)外十分安定,大家都很認(rèn)可我這個貴妃的治國能力,等你走后,這身龍袍便給我穿,好不好?”
殿里,靜可聞落針。
“不好?為什么不好?你如今都這樣了,還有什么資格說不好?”佟貴妃的聲音忽然拔高了些,隱隱有了怒意。
“我為了你的江山,背了一輩子不潔的罪名,你卻后宮充裕,朝三暮四,讓我痛苦了一輩子。你,就不該給我些補(bǔ)償么?”
躺在床上的人依舊面無表情,毫無反應(yīng)。
她當(dāng)然知道他不會有反應(yīng),這輩子都不會有!但是她還是每日都來重復(fù)著相同的話,希望他能聽見,祈禱他能聽見。
她要他死,都死得不踏實!
“當(dāng)初你救我出來的時候我就說過的,要么讓我死,要么這后宮只有我一人,可你既不讓我死,也不愛我一個,又是為什么?”
“放心吧,我會像你一樣,愛護(hù)你的子民,善待你的大臣?!?/p>
佟貴妃坐在床前,不停地自言自語,時不時地還冷笑連連,眸中全無往日的端莊嫻靜,只留怨念。
她端起床頭早已冷卻的湯藥,起身慢慢倒入墻邊的一盆松柏中,一滴都不剩,然后轉(zhuǎn)身,柔情地對著床上的人道,“喝了藥,就睡吧,我明日再來看你。”
這藥是她吩咐了宮人每日煎好后放在床側(cè),等她來了親自喂的,她從不假借他人的手伺候皇帝,也從不用自己的手伺候皇帝。
這時,外面有人來報。
“娘娘。凌姑娘求見。”
佟貴妃冷笑一聲,道,“讓她去我宮里等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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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貴妃出去以后,霍云停便對童無欺道,“師尊來了以后就給父皇先看著,我去去就回。”
童無欺雖然知道佟貴妃此人不善,但是今天親眼瞧見這些著實有些驚愕和憤怒,想必霍云停更惱,于是攔著他不讓他走,怕他沖動做什么傻事。
“既然我們活著回來了,就有機(jī)會改變這一切,你不可沖動?!?/p>
霍云停揮開他,道,“放心吧,要是連這點脾氣都克制不住,我便不會從西魯趕回來了。”
“那你追去為何?那凌景元那般對你,你還要去見她?”
霍云停聞言,眸色一暗,淡淡道,“有些事情,總得弄清楚原因才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