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萱從譚明明處出來的時候,天將將要暗下來,火紅的落霞滾動在草原的邊上,看上去像草原燃燒了一般,美不勝收。她一時間被眼前的景象所迷住了,因此也并未急著回自己的住處,而是漫無目的地散起了步。
走了許久后,恰巧前面出現一條淺淺的河流,羅萱本打算在河邊坐下,卻不想聽見身后有腳步聲,她往后一看,竟然是圖姝和佩玖。
“咦,羅萱姐姐,你怎么在這里?”圖姝眨著大眼睛看了看她,然后又回頭看了看身邊的佩玖,忙道,“奧對了,我嫂嫂還還交代了我其他的事情,我先走了。”
圖姝這一走,就只剩下羅萱和佩玖,她一時覺得尷尬,便也找了個借口準備離開,誰知佩玖卻叫住了她。
“肩上的傷好些了嗎?”他的嗓音一貫的低沉,冷冷的仿佛沒什么感情。
這原本正常的一句話,卻讓羅萱一震。她肩上的傷是那次巧遇佩玖那次,在夜間佩玖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咬傷的,因為怕他心里不舒服,所以她一直沒有說。但是到了雅戈波以后,傷口因為她沒有及時處理有些化膿,不得已才讓那若云幫忙。
但從始至終她都未說過自己是怎么受的傷,那若云也并非多嘴之人,那么佩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羅萱心中想著,便不解地看了眼前那人一眼。
佩玖見她是這樣的表情,便依然猜出她心中所有,難得的笑笑,道,“剛才遇到圖姝,說是她嫂嫂讓她給你送治療肩上的藥。”
原來如此!
“我自己不小心弄得傷,無礙了。”說罷,便匆匆離開。
佩玖聞言后并未再說什么,等到身后的腳步聲快要聽不見的時候,他才緩緩轉身,卻只看到羅萱的一個背影。
他就這樣愣愣地看著遠處,忽然想起那晚的情景,雖然模模糊糊的,但是越想卻越清晰起來。從肩頭皮肉中溢出的鮮血是什么味道他已經忘了,只記得有人在他的耳邊一遍又一遍地輕聲道:沒事了,沒事了……
是你嗎?
是你吧。
可是為什么呢?
佩玖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然后在湖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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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萱走后,譚明明一直哄著兒子到睡著也沒見霍云停回來,后來找了守在外面的侍衛進來問才知道,原來他去了凌景元處。
“知道了,你下去吧。”譚明明聞言只淡淡一句,也并未有多余的情緒了。
事到如今,對于這個女人,她已經沒有別的話想說了。從起初的介懷,到后來的同情,再到后來兩人之間的生死相對,譚明明已經不想再去想她自己喝凌景元之間的關系,或許這一切,本就應該交給霍云停的。
礙著霍云停的關系,所以童無欺當時也把凌景元帶了回來,只是因為受了驚嚇,又被毀了容了,凌景元一直昏睡著,知道前日里午間才醒過來,但是醒來后看到自己的臉,她又狠狠地鬧騰了一番,那若云找了五個侍衛才將她制服。
大家本以為霍云停在她醒來后就會去看看,沒想到一直等到第二日晚上,凌景元都已經折騰不動的時候,他才出現在她的跟前。
當他踏進屋內時,只看到滿地狼藉中坐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雖是背對著他,但是也足以可見她的狼狽不堪,因為掙扎中打碎了茶具,她的胳膊上還有擦傷,血凝固在衣服上,大片的血漬凝固在衣服上,看上去讓人發顫。
看來那若云對凌景元的怨氣不小,隨著她發癲也未理睬,也是,這個女人害得她自己的男人吃了那么大的苦,連牙齒都掉了,能不恨嗎?
地上的人好像聽到了身后有腳步聲響起,于是她忽然轉過了頭,在看到霍云停的那一剎那,那張猙獰的倆上,忽然亮起了光芒。
“云停!”她站起來,赤腳奔了過來,狠狠拽住霍云停的衣袖,“你終于來了,他們都欺負我,你要為我做主,你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霍云停不說話,只定定地看著他。
意識到對方的眼神,凌景元忽然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然后微微側過身去,問,“我現在很丑是不是?你怕是看到我都會覺得恐怖吧。”
霍云停輕輕嘆了口氣,道,“從你拿起刀對準我的妻兒時,我就已經覺得你很恐怖了,難道你不知道嗎?元兒,為什么你就變成了這樣?”
聞言,原本還捂著臉的人像是忽然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樣,忽然轉過頭,怒聲到,“妻兒!什么妻兒!那樣的女人也配做你的妻子嗎?霍云停你別忘了,我才是你的青梅竹馬,我才是你一直念念不忘的那個人!”
霍云停皺眉看著凌景元,他忽然間不知道說什么才好,那個曾經明艷不可方物的女子,怎么忽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怎么,沒話說了?”凌景元的語氣中染了幾絲輕蔑,仿佛霍云停才是那個始亂終棄的人。
“我今日來不是和你說這些的,我只是告訴你,大夏你是回不去了,且不說凌家在凌將軍死后已經散了,就是你曾經嫁入西魯的身份,也不可能回到大夏了,否則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條。”
凌景元一愣,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喃喃道,“是啊,我是去西魯和親的人,若回到大夏,豈不是打了兩國的臉。西魯大夏戰事才平息,我這個尷尬的身份,是回不去了。”
說著說著,她笑了起來,和著臉上的傷疤,尤其的恐怖猙獰。
“可是我爹說,我回來就好,她可以給我找一個新的身份,讓我往后就過平凡的日子……不對不對,我爹死了,我現在沒有爹了……我爹為了救我,他被殺了……云停,我爹被殺了……”
說罷,凌景元蹲在地上嚶嚶地哭了出來。像一個孩子一樣無助。
想起凌忠悅的一生,霍云停心中也感嘆了一番,好好的一個將軍府,終究是在權謀中敗落了,這其中必然有他們自己的原因,但是多少也有他們霍家的影響,這一筆,算是霍家欠凌家的吧。
于是,再開口時,他的語氣已經不像剛才一樣冰冷。
“以后你就留在雅戈波,嫂嫂答應我會讓你過上平凡的生活。這里民風質樸,你在這里也是個好去處。”
凌景元聞言,忽然不可置信地看向霍云停,問:“你要把我留在這里?”
霍云停點頭,道,“不是我要把你留在這里,而是想來想去,這里是你最好的歸宿了。”
凌景元再次沖到他跟前,拽著他問,“你不是皇子嗎?難道你就不能在大夏給我一個平凡的生活?你就不能照顧我?曾經我們那么好,現在你何必如此絕情!”
“你也說了,那是曾經。”霍云停慢慢掰開她的手,道,“再說了,你三番五次要殺我妻兒,我不放心你在我身邊。”
“可是我怎么能呆在這里,他們人人都欺負我,你不知道前幾天,你那個嫂嫂是怎么對我的。”
“我知道”霍云停道,“我一直都在雅戈波,我當然知道她是怎么對你的,你差點害死了她的夫君,她卻還給你吃穿,已然是不錯了。”
聞言,凌景元一愣,問,“你不是現在才到的雅戈波?”
“不是。”
“那你為什么現在才來見我?你為什么眼睜睜地看著我痛苦卻不來看我一眼?為什么!”
“家有添丁之喜,我忙著陪妻兒,實在顧不到這里。”
只淡淡一句話,就讓凌景元瞬間閉了嘴。
添丁之喜……陪妻兒……
原來,那個女人給他生了個兒子,原來,她真的已經什么都不是了。
剛才還聲嘶力竭的女人,忽然呆滯地笑了起來,她越笑越大聲,越笑,臉上的傷越猙獰,扯開了傷口,混著她的淚,仿佛血淚一般,讓人看著都覺得恐怖。
話已至此,兩個人心中都覺得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霍云停轉身便離開了,等到他走了數步遠以后,才聽到身后傳來凄厲的一聲尖叫。
也許,凌景元的心真的死了吧。
霍云停心中覺得有些抑郁,想起明明那么鮮活的一個生命,卻被權術折磨得不人不鬼,真是可悲。但是忽然他又想起了譚明明和自己的孩子,同樣這段時間也是在陰謀中生存,但是譚明明似乎總是溫暖以對,想起她的笑,他更是心中一暖。
感謝上蒼,在將他拉下地獄之前,又給了他這樣的一次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