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分手總在秋天
“知道為什么分手總在秋天么?”
我給一位客人上了茶水之后便坐在沙發里,懷里的糖果散漫的搖動著尾巴,如可在廚房里忙碌,那句話是她早上見我時的第一句話,然后用食指抵住我的嘴,溫柔地說:“想好再說。”
葉之柔光重新開業,附近的人路過時看見也會進來坐坐,大多是熟悉的老面孔,其中有向我分享過他們故事的,也有僅是因為店里環境好,喝的又便宜還能續杯,這才常來的人。
那位要茶的客人,四十歲出頭的樣子,寸頭,國字臉,面上嚴肅,有些清冷的秋天,只穿著一件長袖。身上沒有手表戒指一干配飾,連手機也很少拿出來玩,只是默默喝茶,目光落在空處,無焦、無神。
音樂是楊宗緯的《我變了我沒變》,他的聲音有種神奇的穿透力,像是你在某個夜晚獨自流下的淚,又像某個青春的午后放肆張揚的笑。一開口你便想起一個人來,隨著溫柔哼唱,那個人在你心里跑啊~跳啊~
“小伙子!麻煩再給我倒杯茶水吧。”
一個身影站在我面前,提著一個空的白瓷茶壺,如可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廚房里走出來,接過茶壺。
“我來吧。”
“謝謝。”
“沒關系,你坐著吧~”
那人回到座位上,我轉過頭看如可,她早已走到吧臺,茶葉是初木當初從家鄉帶來的,我不懂茶,卻感覺他帶來的茶,雖然沒有像電視上那么小片細葉的,入口微澀,咽下之后卻是滿口的清香甘甜。
我低頭玩弄著糖果的耳朵,心里思考著為什么分手總在秋天。卻被人拍了一下肩膀,我猛的抬頭,手上的力道大了些,揪疼了糖果,“喵嗚!”一聲逃離我的懷抱。
“如可,怎么了?”
拍我的不是別人是如可,她提著茶壺,目光看著另一邊,我順著目光看去,那里那位客人正雙手撐著額頭小聲啜泣,我和如可雙目對視一眼,我從她手里接過茶壺。
“我來。”
我走到桌邊,給茶杯里續上水,然后坐到他的對面,如可走過來站在我的身后,他無動于衷,依然肆意流淌著眼淚。
歌唱了兩邊,他哭了十分鐘,淚水像是水龍頭里淌出來的,嘩啦啦的流又因為誰擰緊了閥門而戛然而止。
“不好意思。”
我把茶杯推到他面前,輕聲說:“沒關系的。”
他舉起茶杯,一飲而盡,拒絕了我遞過的紙巾,任由臉上淚痕掛著。
“茶水多少錢?”
他說著站起身來,我沒講話,連表情也不曾有變,伸手指了指進門的那塊黑板。
“故事換酒,多少看著給,今日食物,辣子雞。”
他看著牌子,眉毛擰成一條,遲疑了一會,然后坐了下來,給杯子里又倒滿茶水。
“她總說,我變了。”
如可的手按上我的背,對面這個男人,開始說他的故事,我的耳朵里開始靜下來。
“我總說,人總會變。后來她說得多了。我也說,你也變了。”
他的手摸上他的臉,來回蹭了蹭接著說,“這張臉有四十出頭,這人可才三十幾。”
“沒那么老,挺成熟的。”身后的如可緊張的說了句,言語里盡是溫柔,他滿是感激的看了如可一眼。
“她不覺得,這張臉從前胡子拉碴,二十歲的時候更老呢,她總說我老死了,我當然知道她想要身邊的人帥氣年輕。而我想更成熟些,別總是孩子氣,可是成長這種事,不是說想就能的。”
“后來,分了。也是秋天。她找了個成熟的,或許是她想要的,我問過她,她說很好。”
“幾歲的事?”我沒能忍住開口。
“好幾歲了呢,那個年紀有人說小,有人愁老了,該死的二十。”他站起身來,留下一百塊錢在桌上,長長的嘆了口氣。
“該忘了的,怎么還記得?”
然后他走了出去,如可坐到我面前,把錢壓在杯子下,也嘆了口氣說:“長到身上了,丟不掉。”
我說:“你知道為什么他會在那個時候胡子拉碴么?”
“還不是因為有女朋友了。有恃無恐?”
“不全是,這不是主要原因。”
“那是什么?”
“他的內心渴望成熟又做不到,便只能通過外表來實現,只是外表也一塌糊涂。”
如可轉頭看向窗外,半晌才說:“心理學?”
“也不全是,瞎猜的。”
“怎么猜的?”
我看著茶壺,初木的樣子浮現在我的眼前,我不由得笑了笑,“認識個人,也這樣。”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那位喝茶的客人故事自然不止這些,分手也自然不是因為這個,誰也不是那么愿意和別人說自己,除了打不開心扉之外,更大的原因恐怕是自己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盡管當時以為自己全都明白,可是時間久了,才發現所謂的真相、是非、對錯不過是兩個人各自找的借口,安慰自己的謊言。
所有的故事、情緒都能在時光發酵之后變成惆悵,故事是真,情感是真,分開了是真,只是真相成了假的。
“哎,還得我早上問你什么么?”
如可用手撐著下巴問我。
“嗯……”
我低頭略一思索,糖果從外邊跑進來,又跳進我的懷里,找個了舒服的位置,蜷成一團。
“有答案了?”她坐到我旁邊,伸手到我懷里撫摸貓背。
“我想有了。”
我眉毛一展。
“是什么?”
“天氣涼了唄。”
“什么道理?”
“什么道理也不是。”
“那冬天不是更涼?”
“冬天那叫冷。”
“有區別?”
“當然有,冷會死人,涼不會。”
“嗯?”
“愿意赴死的人自然不會走,扛過了就是春天。”
“春天。嗯,春天!”
音樂流淌起來,客人們各自喝著東西,成雙的說笑,獨身的沉默,歌詞唱啊唱,秋天更涼了一些,春天更近了一些,中間隔著冬天,誰在乎?許多人眼里只有秋和春。
如可又問我,“你懂很多道理?”
“什么叫道理?”我被這個問題逗笑了。
“道理……”她說不上來,皺眉頭的樣子很可愛。
“生活不要那么多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