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深淵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又是在醫院里,初木在陽臺抽著煙,我只覺得喉嚨癢,干咳了兩聲,他聽見轉過頭來。
“呵,你可真能鬧騰。”
我搖頭苦笑,張張嘴說不出話來,他走過來,遞了一杯水給我。
“要不是頭晚上那個醉鬼你可就真見不著我了。”
“見不著不挺好么,反正也沒誰待見我。”我把頭轉向另一邊,外邊陽光刺眼。
他沉默了一會,覺得抽煙可能對我不太好,進了廁所把煙頭丟了。
“他在外邊的呢。你想見見么?”
我不講話,對于那個醉鬼,我有一絲莫名的恐懼,然而心里隱隱有一絲希冀。
我聽見了關門的聲音,初木出去了,此時我沒有為自己的還活著感到慶幸,也沒有悔恨。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門被推開,然后有一個人坐在我的床邊,空氣一如既往的安靜。
“我不會謝謝你,你走吧。”
“我不想要你的謝謝,我是來道歉。”
“不需要。”大約五分鐘后,我才說到。
“不管怎么樣,活下去,孩子。”他說一句,然后站起來走了。
初木進來的時候,手里提著粥,他打開蓋子用勺攪了攪,然后盛了一碗遞給我。
“好幾天沒吃東西,不能吃刺激的。先喝點粥緩緩,過兩天再吃點其他的。”
我接過來,舌頭底下生津,然而卻沒有想吃的欲望。
“怎么不吃。”他抱著手問。
我吃了一口,看著他的眼睛,然后說,“不是你做的?”
“還能嘗出來這些,腦子沒壞啊!”他似笑非笑。
“那個醉鬼,老宋做的。”
我盯著粥看了許久,真的很久。
鑒于我的情況,我不能出院,初木得上課他一天只能來幾個小時,醫生問我還有沒有別的親人,初木說他不太清楚。
我也不太清楚,我已經很久沒回家了,我想起那天我打的最后一個電話,電話是接通還是沒接通。
想到這里,我翻出手機,然后打開通話記錄,里邊顯示與那個號碼通話二十幾分鐘。
我合上手機,呆呆的看著天花,然后我下床穿上鞋子,向外邊走去。
一出門便碰上一個護士,“八床!你怎么下床了?你現在虛弱得很,當心摔著!”
我沒理他,自顧自的往前走,護士一皺眉,跑上前來抓住我的手,我側身躲開。
“你要去哪!八床!”
“我沒病!我要回家!”這一嗓子,吼出了一群人,都是穿著病號服,有的面容呆滯,有的一臉傻笑,有的手舞足蹈,還有的在罵罵咧咧的。
我感覺到了恐懼,像巨浪拍來,我向前跑去。
身后護士焦急的呼喚著,走廊的盡頭有一群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沖過來,他們手里有的拿刀有的拿斧,一臉獰笑。
我害怕極了,我向旁邊逃去,那是一個衛生間,我躲進去,把門反鎖哆嗦著蹲在門口,不一會門被人瘋狂敲響。
“八床!你在里邊干嘛!”
“把門開開!八床!”
“八床!”
我縮到角落里,把窗子關上,他們也許會從那里爬進來,我想。
“去拿工具,把門弄開。”
我聽見一個聲音渾厚的聲音,他與其他不同,他的聲音里沒有驚慌,他很鎮定。
他一定是這伙人的領袖,就是他要謀害我,我心想。
“打電話給他的親屬。”
他又說。
“他沒有家人,就一個朋友,以前在我們醫院實習呢。”另一個聲音說。
“叫過來。把病人都趕回房間里,亂糟糟的。”
初木!他們一定是去找初木了,一定是初木找這些人來害我!初木就想害我,他是學醫的,他一定是想拿我做實驗。
我想到這里,我哭出了聲,感覺世界最后的依靠沒了,可是不早沒了么?如可走的時候,他不也走了么?
只是一會,我聽見外邊嘈雜的聲音沒了,然后他們好像都散開了,接著門被什么東西撞開了。
那群惡魔沖了進來,他們有的按住我的手有的按住我的腳,他們都沉默著不說話,我看見那個沉穩聲音的面孔,他個子不高,眼神冰冷,拿著一只針向我走過來。
“啊!放開我!你們要干嘛!啊~”
“別拿我做實驗!我不想啊!殺了我吧!殺了我~”
我像瘋了一樣哭喊,可是這些人眼里沒有同情,沒有感情。
“沒事,我們不會傷害你的,你睡著了,在做夢而已。醒來就忘了。”
那支針進去了我的身體,冰涼、冷,我只覺得冷。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媽媽在家里做飯,我回到家里,媽媽端著碗筷從廚房里出來,我用手去拿菜吃,被她用筷子打了一下,她罵我說:“說了多少遍?先洗手!”
我含著手笑嘻嘻的走進廚房洗手,媽媽搖搖頭,爸爸收起報紙從沙發上站起來,然后接過媽媽遞來的碗。
他們不停地給我夾菜,媽媽一臉的寵溺,爸爸面色冷漠,一眼也沒看我,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又感覺合情合理。
“快吃啊,小宇。吃吧,多吃點,多吃點,才長得壯。”
不對!我媽不會喊我小宇,我爸不會冷漠,我家沒有人這么溫柔!他們是誰?他們不是我的父母。
等我媽媽再把頭伸過來的時候,我把筷子插到她眼睛里,她尖叫著跳起來,我爸過去扶她然后罵我。
“你個畜生!你瘋了!”
“我沒瘋!你們是誰!你們不是我爸媽!”
一聽見這句話,那個“媽媽”收起了痛苦的樣子,她獰笑著向我撲來。那個“爸爸”也跳了過來。
我轉身就跑,跑向陽臺,然后沒有絲毫猶豫的跳了下去。
一跳我才想起,我家住十樓。
我一想到這,渾身冰涼。風聲從我耳邊呼嘯而過,我閉上眼睛,感受著身體下落。
“死吧,讓我死吧。”
這下落沒有盡頭,我仿佛跳進我底深淵,我感覺身體一直在下降,與地面的接觸遲遲沒有到來,面臨死亡的恐懼吞噬著我。
我被這種恐懼包圍著,浸泡著,然后筋疲力竭的睡去,完全忘了我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