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的石板街上，雨水匯成的溪流向著低處流去，我踏水前行，走得并不是很快，雨和著風，傘也遮不住，身子因此濕了大半。
小鎮游客不多，又因為下著雨，路上更是沒有幾個行人，我一路走走停停，或駐足觀看從墻頭探出來的果樹枝葉搖曳，或側耳傾聽屋檐的水滴落下。
來到雨魚家門口的時候，雨勢仍大，這是一家保留著相當好古宅，不算很高的石墻，門口敲門用的鐵環也在歲月的打磨下，光滑圓潤。
我站在門口，敲響了大門，許是雨聲太大，聲音絲毫傳不進去，于是我又改用掌拍，這次聲音稍稍大了些，應該里邊的人是能聽到的，但倘若里面的人在看電視，聽歌什么的恐怕就不行了。
“有人在家么！”配合著我的大力敲門，這一次就算睡著也應該醒了才是，我這樣想著，站在門口等人開門。
就在我醞釀著，見到開門的老伯時要說些什么，我肩膀被拍了一下。
“哎，小伙子！你找誰？”
我被突如其來的一下嚇得直哆嗦，急忙轉過身來，眼前是一干瘦的老頭，頭發花白，臉上的皺紋深得像開裂的土地。
“大，大爺。”他仔細打量著我，渾濁的目光像一雙利劍插進我的心里，我想不出太多的詞去解釋。
“進來吧。”他開了門，似乎認出我了。
穿過長長的弄堂，一個不大的院子，一棟兩層的閣樓。
我們走進屋里，在門口把傘放進桶里，老爺爺進門挑了盆火炭烤火。
我來到他面前，他指了指我旁邊的凳子示意讓我坐下。
“我們應該是見過，但是在哪？”他緩慢的活動著自己的掌指關節，一邊說。
“嗯，在km的醫院里，您帶著雨魚，我們見過幾次。”我抱著手，環視這間屋子。
“這樣啊，有點印像了。怎么找到這里來了，小魚兒給你留下什么話？”他語速慢得讓人心癢。
我看見正對著門的墻上掛著一張照片，中年男人和兩個女孩，大一些的看起來有二十多歲，小一些的只有三四歲。“沒什么話，只是我有幾個問題而已，關乎自己。心結而已。”
我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走到照片面前，那二十多歲的姑娘看起來非常像雨魚，但我肯定她不是，中年男人應該是老人年輕時候無疑，這么算下來，那個小女孩應該是雨魚。
我摘下照片，坐回到位置上，老人點燃一只煙，然后遞過來一支說:“我和她媽媽的照片，小不點是她。”
“她跟我說過，你是她的生父。”我沒有接過煙，老人聽見這句話，手中的煙落到盆里，一下子房間里煙霧彌漫。
透過煙霧，我看見老人張了張嘴，一陣猛烈的咳嗽從他喉嚨里發出。
“原來她知道啊。”老人惆悵的說，而我則是打量著照片里雨魚天真無邪的笑容。
“聽故事么？小伙子？”
還不等我會答，老人便接著說:“我老伴生彤彤的時候難產死了，我一個人把這個孩子帶大。”老人沒說彤彤是誰，但我猜應該是雨魚的母親。
“她二十二歲的時候，跟一下鄉的知青好上了，那知青的父母是城里的大官，沒兩年家里找了關系就要把他給調回去。
他走了也就算了，還把我女兒的心也帶走了，本來也沒什么，可是彤彤傻，瞞著我偷偷跑去sh找那個畜生！
兩人發生了關系，那畜生的父母知道了就給鎮里的辦公室打電話，讓我去接彤彤，那時候我才知道，那個畜生早就訂了婚。
我趕到上海，接回了彤彤，那家人給了一筆錢做封口費，彤彤回到家里，鎮上都傳開了她去找情郎讓人睡了還被人趕回來的事，頂不住壓力她沒幾天就瘋了。”老人三言兩語，事情還沒說完，煙抽完了一支，他又掏出來一支續上，這一次沒有遞給我。
“我是個軟骨頭，沒能耐讓人閉嘴，嘴長別人身上我也管不了。一天我喝醉了，彤彤又發病，身上衣裳也不穿的在院子里淋雨。
我……我……”
“你上了你女兒。”我接過了話，平靜的語氣，目光一直停留在照片上。
老人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開始嗚咽起來。
窗外雨越下越大，因為有sh一行的事，雨魚的出生被找到了合理的解釋，我不由得冷笑一聲，老人哭了好一會才繼續說:“小魚兒四歲的時候，彤彤自殺走了，那時候她天天晚上哭著找媽媽，我沒辦法，只好每晚和她一起睡，安慰她。”
“所以，一直到她都成年？”
我嘲諷到。
“不！你知道什么！她也瘋了！上學的時候，讓那群小雜種給逼瘋了！我不在她身邊她根本沒法睡！”老人一下子暴怒起來，一腳踢翻了火盆，歇斯底里的向我咆哮。
我坐在他面前，心中隱隱顫抖，但卻不作一聲。
漸漸的老人平復了心情，他坐回到凳子上，又起身把四散的炭都拾回盆里，我看著他佝僂的身子，忍不住長嘆一聲。
老人身子一顫，問我說:“你來是有什么問題？”
我猶豫了一下，才說出來:“孤獨是什么？”
老人把盆放好，重新坐到凳子上，探出手來，在火盆里翻著面的烤。
“舉世無親。”他說。
我點點頭，就算他做了太多的錯事，盡管這些事都有理由，但錯了就是錯了，人總要為自己做下的事承擔后果。
我本想報警，但想來想去沒這個必要，一來沒什么證據能證明他的罪行，二來雨魚恐怕也不想他進監獄。
在沉默了近十分鐘后，我站起來把照片掛回到墻上，然后走到老人身旁。
“祝您老，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老人家身子一顫，身體仿佛泄了氣氣球，一下子沒了精氣神，這才是他蒼老得這么快的原因吧，我想。
我離開了雨魚家，回到客棧，那條魚還在缸里游曳著，趁著大雨我離開了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