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t路22號”是一棟等著拆遷的老居民樓,我站在這樓下,十點鐘的太陽從樹葉間灑下,斑駁著誰的時光。
進樓的地方有一保衛室,里邊有一花甲老人正聽著收音機,我深深一了口氣,向那走去。
“大爺!請問這樓里有個叫亞楠的姑娘不?”
大爺戴著老花鏡瞅了我一眼,“哪個亞楠?姓張還是姓李?這樓里可有兩個亞楠。”
“張還是李。”我一時間想不起來她姓張還是李,記憶里很少喊她名字,就算要喊也是喊亞楠。
“哎,小伙子!你是她什么人啊?怎么名字也不知道。”
“大爺,我是他同學,我記性不太好!”我訕訕笑道。
“也不是這么個規矩啊,哪有人記不住名字,就來找人的?你給她通個電話,喊她下來接你。”
大爺沒好氣的說,身子向電話那靠了靠,估計把我當壞人了。
“我沒她電話!大爺,要不你倆都告訴我?”
“什么?小伙子!”
正在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釋的時候,有人爆喝了一句!
“是你!”
我轉頭去看,一年輕的姑娘正含著棒棒糖指了我的鼻子。
“你,你怎么在這?”
“奇了怪了!我家住著怎么就不能在這了,倒是你怎么跑這來了。”
“李丫頭!你認識他?”
大爺探出頭來問,被這姑娘這么一鬧騰,大爺暫時沒了報警的打算。
“不熟!怎么了牛大爺?”
“這人來這找什么亞楠,說是同學什么的,你媽不就叫亞楠呢,我尋思你們是不是認識?”
“不認識。”那姑娘用白眼打量了我一眼,氣勢洶洶的問。
大爺把頭縮回去,又坐到電話旁邊。
“小伙子你要么給她電話讓她下來接你,要么你就走,不然我可報警了。”
我一陣無語,這老頭安全意識太強了,我心里沒了招,又沒有亞楠的聯系方式,只好認了命,向外走去。
老頭見我離開了,倒也松了口氣轉頭對那姑娘說,“李丫頭!你上去給你媽催催,好幾個月房租了,再不交我那女兒可要回來了,到時候她要你們搬出去,我也攔不住。”
姑娘一聽,眼睛轉了轉,跑了出來。
“哎!”她喊住我。
“干嘛?”
“你上樓去干嘛?”
“找人啊。”
“廢話!我知道你找人,找人干嘛?”
“嘿,還能干嘛?我同學,敘敘舊。”
“真的?你不是壞人?”
我被她逗樂了,攤開手說:“有我這樣的壞人?”
“嗯,壞人確實沒你丑。這樣吧,我幫你上去,你借我錢。”
“你要錢干嘛?”
“怎么那么多廢話!還想不想上去?”
“得,要多少?”
“三千塊錢。”
“成交!”
達成協議,那姑娘跑到保衛室前說,“牛爺爺!”
“怎么了?”
“我想起來我媽是跟我念叨過有這么一個同學。”
牛大爺狐疑的看著她,又看看我,警惕的說:“李丫頭!違法亂紀的事可不能干啊!”
“哪能啊!爺爺!”
“不行,你給你媽媽通個電話讓我說!”
“啊?”
……
二十分鐘之后,我坐在這幽暗狹小的房間里,面前的老舊口缸里,幾片茶葉浮浮沉沉。
那姑娘坐在床沿上擺弄著手機,她的斜對面,有一模樣蒼老的婦女正坐在輪椅上看著我。
我們之間沉默快十分鐘,打破沉寂的第一句話是那個姑娘。
“媽,中午吃什么?我去弄點。”
“你看著弄吧,叔叔應該在這吃,你多買點。”
“喔!”那姑娘瞥了我一眼,然后床上起身。
由于地點太過狹小,她經我面前的時候得側著身子,她的臉對著我,那是一種什么樣的表情?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透露著不歡迎。
就這么一個動作,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個女孩不足百斤的樣子,她的身影卻壓在我心口讓我難以呼吸,隨著木門的關閉,我松了一口氣。
“怎么成了這個樣子?”
“人生嘛,誰沒點意外?”
“這……,你倒是看得開,現在還能治好么?”這是我最想知道的,如果可能我想幫她站起來。
她搖搖頭說,“手術費太高了,而且也已經錯過了時間。”
我心里一陣失落,對于她想了解得更多,“怎么會成這個樣子?孩子的父親呢?”
亞楠自打我進來,臉上也一直都保持著溫柔的笑容,可我提起那個女孩,她的臉上有了愧疚,“你真的不知道么?”
我搖搖頭,她嘆了一口氣說,“也是,這么多年你也沒個下落。”
“說說吧。”我知道這也許會揭開她心底的疤,但是對于她和她過去的渴望沖占了我的理智。
“孩子的父親你認識。”
“是……王二?”
“嗯。”她點點頭。
而我腦子里卻闖進幾天前不堪的畫面,我一激動重重錘了一下桌子,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她一驚。
“你……你怎么了?”
“沒事。”我咬著牙說出這句話,我從未這么恨過一個人。
“他不管你?”
“如果不是他,嬡嬡也不可能長這么大。”她帶有一絲感激的說。
“你當初為什么不打掉她!是不是王二!”我幾乎是咆哮著說的。
“不,不是的!是我,是我自己不忍心!”她掩面哭泣。
聽到她的哭聲,我一下子怒氣全消,只剩無限的憐憫和恨。
“你,你怎么那么傻?”
“我不后悔!真的!”她抹去眼淚沖我笑,笑容一如我當初剛見她。
“那你的腿?”
“車禍,肇事司機跑了,王二那時候從家里拿了錢給我治,結果那時候拿的太多,又加上反腐,他爸被抓了。”說到這,她停住了,等了好半晌,她才接著說。
“我真是個掃把星。”
“不,你不是。”我看著她的眼睛認真的說。
話題到這,便沒再繼續下去,她和我說了些從前的趣事,我也絕口不提傷心事。
談了足足有一個小時,她女兒,嬡嬡一直不見回來,我尋思著給她弄些吃的。
“家里有什么?我弄些。”我站起身來。
“柜子里有泡面,還有兩個雞蛋。”
“這哪行,我下去買點。”她可能也覺得嬡嬡不會回來了。
“嗯,你去吧,隨便弄點就成。”
我點點頭,向門走去,到了門前,卻又聽見她說:“當初你沒有接受我,沒有回那封信是對的。”
我愣了一下,沒有猶豫開了門。
打開門的一瞬,嬡嬡的臉出現在我眼前,她把我拽出去,迅速關了門。
然后拉著我來到樓下,在大樓面前惡狠狠的對我說:“你以后別來了!”
說完轉身跑上去。
我站在這樓下,十二點鐘的太陽從樹葉間灑下,過去被擊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