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木已經搬到輕病房了,現在他病情穩定,實在沒有繼續在醫院里治療的必要,而在醫院里還有感染耐藥菌的風險。但初木出院后的去向……
深夜十二點,醫院的走廊上,我靠在墻上看著靜謐的白熾燈,耳邊盡是監護機器運轉的聲音。
月莉同樣靠在我的對面,玩弄著手指,她一臉疲憊,這段時間全靠她一個人在撐,雖然初木住院期間的簽字授權人是我,除了繳納醫藥費,我并沒有做我該做的事。
“你也出來太久了,初木就和我回葉之柔光好了。”我對月莉說。
“不行。”她說。
“我不放心。”
我知道自己在照顧人的方面的能力幾乎為零,但是月莉如此直接,我還是很難接受。
“我會請個保姆。”我說。
“應該告訴叔叔阿姨。”月莉說。
我想起初木父母佝僂蒼老的身影,心底便否決了這個提議,或許讓他們覺得初木只是離家出走,但還活著這樣會更好吧。
“不行。我會照顧他的,”我說。
月莉搖搖頭,然后扶著墻離開了,我站在原地,突然覺得從未這么累過,我閉上眼睛,深深吸口氣,空氣混雜著巴氏消毒的味道。
……
白露來了,月莉把她找來的,我不知道月莉竟然有這么大的能量可以把她找回來。她站到我的面前輕挽發絲,她東西不多就一個手提包,月莉幫她提著。
白露瘦了許多,人也黑了許多,她原本就黑如今更是暗了一個色度,不過倒是越來越精神了。
“你怎么回來了。”我站在她與初木之間,直視她的眼睛,對于白露我向來沒有太多好感。
“回來看看他。”她指了指初木,眼睛濕潤,言語里全是悲痛。
“你知道……”我沉聲說,可是話還沒說完,我便發現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初木,神采盡失。
似乎只要初木在的地方就有光,就是這片空間里唯一亮的地方。
“唉。”我嘆了一口氣,讓出半個身位示意她過去。
白露走的很慢,似乎每走一步都要耗費大量的力氣,明明只有幾步,她走了三秒,才來到初木的床頭。
她在那蹲了下來,頭放在床上,靠著初木的頭,大滴大滴的淚水流淌下來。
“怎么就睡著了,我等了你很久,很久。”
聽見他的話,我忽然覺得初木和白露或許并不是我想的那樣。我看了一眼月莉,她仍舊站在那手里提著包,眼眸也是淚光閃閃,看來同樣被感動了。
“你和我出來一下。”我走到月莉身旁小聲說。
月莉點點頭和我走出來,出了門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問她。“你早就知道了對吧。”
月莉低下頭顱,沉默。
“他們好了多久。”我又問。
依舊是沉默,她的緘口不語比鋒利的刀子還要可怕,我們之間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像是沉重的鼓槌,一下一下敲在我腦子上。
“你們為什么?為什么!”我近乎咆哮著質問,這種被信任的人欺騙的感受,被全世界背叛的感受讓我難以控制自己的憤怒。
她小聲的啜泣,微微聳動的肩膀,顯得她楚楚可憐,可我只感覺自己的胸膛里怒火在洶涌燃燒。
“他只想幫你。”月莉小聲的說。
“幫我?幫我?呵呵……幫我……”我轉身向醫院外走去,離開這里,我心里就只有這個念頭。
“他該明白的,我們幫不了他。”白露出現在月莉的身后,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月莉轉過頭就撲到白露的懷里痛哭,“我是不是做錯了?姐。”
“沒有,誰都沒有錯。”白露說。
……
我坐上公交車,把思緒放空,這一刻連我一直找尋的意義也都無足輕重,疲憊是我此刻的感受。
最晚的公交車到23:15,我從公交車站出來,出租車司機看見我落魄的樣子,緊張的把車窗搖上。
我越過出租車排起的墻,順著寬闊的公路走,飛馳的汽車從我身邊鳴笛而過,我在哪?城市里還有哪里屬于我。
夜涼如水,我從未如此思念過初木,從未渴望擁有一個家,我想起了華蔻,想起那夜里的星空,想起她的唇,想起她等我的身影。
這夜里我該去哪?
初木。
……
我來到病房,只有值班護士在電腦面前工作著,她不時瞥一眼旁邊的電腦,那里有整個病區危重病人的監測數據。
見我上來,她一眼就認出了我,連忙說:“你怎么來了?你們家今天不是出院了?”
她言語緊張,這深更半夜的我一出院了的病人家屬出現在這里,換做誰在她的位置也是忐忑不安。
“我……我討杯水喝。”我咽了咽口水,發干的喉嚨讓我很是難受。
她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從椅子上站起來,身子往電話旁邊挪了挪,那里被一盆花攔著視線,那里或許藏著什么防身武器也說不定。
“您喝酒了?”她見我走來。
“沒有,就是單純沒地去。”我搖搖頭。
這時候走廊的另一頭傳來腳步聲,沒幾下腳步聲便來到一旁。走廊的盡頭顯露一身影,他的出現讓護士松了口氣。
“夏醫生。”她喊到。
“嗯?小劉怎么了?”他轉過頭來,一臉的睡意。
“這初木的家屬……”她邊說邊轉頭看我,似乎在觀察我的動作。
夏醫生是名中年醫生,行醫多年自然知道護士的意思,同時他也是初木大學時的老師。
“哦,初木出院了,”他說。
“我知道。”我看著他的眼睛,想讓他明白我沒有惡意,但解釋的話是千萬不能說的,這時候越解釋越亂。
“嗯,方便告訴我怎么了?”他走到我身邊,面朝我站著,但煩我有什么動作,他都能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我沒什么事,只是想睡一覺。”我指了指大廳的沙發,那里有一排用作病人休息的沙發。
他點點頭,表示可以,“還有什么需要么?”
“如果可以,給我一顆安眠藥。”我說。
“嗯。”
護士給了我安眠藥,還給了我毯子,這一夜我未睜眼,這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