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蘊山安排好諸多事宜后,回到趙德盛的府中,直接就進了趙德盛的書房,趙德盛跟著走了進去。他見周蘊山面色有些難看,忙喚下人去沏了壺茶端上來。
“本以為郭儀這么多年不聲不響,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沒什么能力,更不會有什么支持者,卻沒想到這虞州城的那些官差竟一個比一個倔,對他死心塌地的,竟寧死都不肯跟隨我!”周蘊山見送茶的下人走遠了,一拳砸向書桌道。書桌上剛剛放下的的茶壺被震得咣當一聲,點點茶水從壺嘴灑出落到桌面上。
“將軍且不要生氣,這虞州城也不大,左左右右也就那么幾十號官差,不肯跟隨將軍是他們不識時務,殺了便是,何必跟他們動怒。從今天晚上開始,這虞州城就完全屬于將軍你的了,等明日瑾玉那邊起兵完事,這整個北疆還不是將軍您的天下!到時候這北疆的人才您想用誰就用誰,留這些人也沒什么用處。”趙德盛拿起茶杯倒了一杯茶遞給周蘊山勸道。
周蘊山得意的時候喜歡喝茶,煩躁的時候也喜歡喝茶,趙德盛深知他這個習慣,因此家中備了不少上等的好茶,每每周蘊山來到趙府,都能喝上熱茶,對此周蘊山極為滿意。
周蘊山坐到書桌前,慢慢嘬著手中的熱茶,茶水入口甘香如蘭,是今年新產的上等龍井。
“話是這么說,但總是心里有些不舒服。”周蘊山長呼一口氣道。
“將軍您就是太心善了,想留這些人性命,可是他們偏偏不識抬舉,對這種人還是狠心一點好,否則如果他們假意屈從,又暗中搞壞,那樣才是后患無窮。”
“你說的也對,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周蘊山道。
“是。”
“你說,葉青這個人,也忒沒用,整個血字營二十個人,讓他訓練了好幾年,卻一點用處都沒有,只是一個見面,就被那穆青風整個滅掉,讓他去解決兩個弱鳥,還被人安安全全逃出了虞州城。也是忒沒用!”周蘊山邊喝茶,邊埋怨道。
“將軍,您可不能這么想,這穆青風十幾年前就在整個江湖位列前十,據說當年十幾個武林高手圍攻,他都能安然脫身,如今武功更是深不可測,這血字營才成立不過短短數載,十幾個人換得穆青風同歸于盡,已經是個不錯的結局了。本來您只帶十幾個人過去,我就有些不放心,在家中忐忐忑忑,您回來的時候,我都準備好了帶上家中士兵前去支援了。您能全身而退,葉青也是功不可沒啊。”趙德盛為葉青開脫道。
“你呀,總是能為設身處地地為別人著想!”周蘊山嘆道。
“我是為將軍著想。”趙德盛笑著道。
周蘊山喝了一盞茶后,神色終于舒展開來,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向趙德盛道:“城中事情都安排好了嗎?”
“安排好了,將軍。”
“這大半夜的,還下著雪,你也累了吧,早點休息吧。”周蘊山一臉疲色地扶著書桌,準備站起來,趙德盛見了,忙上前扶起。
“將軍可是去夫人那里?”趙德盛小心問道。
“嗯,今天辛苦你了,你也睡吧。”周蘊山道。
“為將軍辦事,不辛苦。”趙德盛嘴角一咧,朗聲笑道。
周蘊山從書房出來后走到安盈盈的房間前,雖然已經是深夜,房間里卻依然亮著燈,周蘊山推開房門,安盈盈正坐在桌前縫衣服,見到周蘊山進來,忙放下手中的針線迎上去。
“你回來了!”安盈盈拉過周蘊山的手,讓他坐到桌前,然后關上了房門。
“這么晚了你怎么還沒有睡覺?”周蘊山滿是傷痕的大手拉起安盈盈正在縫制的衣物,輕輕摩挲著。
“我聽德盛說你今天晚上可能要過來,就想著等你回來了再睡。”安盈盈笑道。
“那我若是不回來,你是不是今天一晚上都不準備睡了?”周蘊山放下衣服,拉起安盈盈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揉捏道。
“那你不是來了嘛。”安盈盈柔聲道。
“這衣服是給誰做的?”
“給你,我一個小地方出來的婦人,除了會點針線活,什么都不會,什么都幫不了你,就想著給你做件衣服穿上,你看,馬上就好了,還差一個袖子。”安盈盈紅著臉從周蘊山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拉出剛剛放在針線筐里的衣服,展開給周蘊山看。
周蘊山望著她手中的衣服,用的是上好的布料,針腳均勻緊密,一看就是精心縫制的。以前剛娶了她的時候,她也是整日整日地縫衣服,當時家里堆了不少給他縫的衣物,他當時卻覺得這個女人太過小家子氣,對她沒多少好臉色,更是從來都不穿她做的衣物,如今看著這件衣服,心中竟有些許感動。
“怎么了,是我做的衣服不好看嗎?我可是依著城里最新的樣式做的呢。”安盈盈見周蘊山神色憂郁,沉默不語,有些慌亂道。
“沒有,只是想起以前你也做了不少衣服給我,只是當時沒有機會穿,現在想想有些可惜。”周蘊山柔聲道。
“你還記得這些事情啊,我還以為你都忘了呢。”自從安盈盈嫁給周蘊山后,他還是第一次這樣溫柔地跟她說話,她第一次從周蘊山的眼中看到了愛惜,心中感動不已,竟不自覺流下了眼淚。
“你看你,哭什么?”周蘊山抬起手擦去安盈盈臉上的眼淚,粗糙的手掌拂過光滑的肌膚,望著眼前的這個女人,周蘊山竟有一瞬間的恍惚。
安盈盈雖然算不上國色天香的美人,但是也清秀可人,再加上性格溫柔,在她們那個小地方也是個小有名氣的姑娘,前來求親的人也是不少。周蘊山也是個小地方出來的人,在軍隊里爬摸滾打了幾年,成了個小頭目,由于去過的地方少,見過的美人也少,因此,當他看到被山賊欺負的安盈盈時一下子覺得驚為天人,救下安盈盈后,立馬就跟她成了親。
自從跟安盈盈成親后,他接連打了好幾場勝仗,軍職也越來越高,見的世面廣了,就開始嫌棄起家中只會穿針引線的安盈盈。特別是見到慕容晴后,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美人,更是知道了什么才是傾國傾城之色。當時就發誓今生一定要得到她,并最終得償所愿。
如今二十年過去了,昔日再美的容顏也有老去的一天,特別是慕容晴近些年心如死灰容顏憔悴,反不及精心保養的安盈盈容顏動人。也可能是事業有成的男人,更需要一個溫柔可人善解人意的女人,周蘊山現在看安盈盈,怎么看都覺得她美麗動人,覺得才是要和自己終老的女人,現在慕容晴死了,他看安盈盈更覺得怎么都順眼,就像第一次見到安盈盈時的那種感覺一樣。
“我就是感動……”安盈盈輕聲抽泣道。
“從今以后,我再也不會棄你而去了!”周蘊山抱緊安盈盈,柔聲道。
周蘊山坐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上,殿下是一群身著朝服的臣子,身旁是帶著鳳冠,穿著鳳衣的安盈盈,周蘊山品著安盈盈遞過來的茶杯,輕輕嘬著杯中的熱茶,只覺得心中得意萬分,沒想到這皇位來的竟如此容易。周蘊山將手中的茶杯遞還給安盈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周蘊山,你笑什么?”身邊安盈盈突然張口說道。
周蘊山轉過頭剛想罵安盈盈竟然直呼其名,卻發現身旁換了一個人,這個女人臉色慘白,嘴角鮮血淋漓,正是死去的慕容晴。
“你,你,你怎么在這里?”周蘊山驚得連連后退,慕容晴卻步步緊逼,口中的鮮血順著下巴滴落在他明黃色的衣服上,發出一陣惡臭。
“你,你別過來!”周蘊山嚇得連滾帶爬,爬出龍椅,向殿下走去,剛走進殿下,卻發現殿下的大臣們都沒了頭,脖頸上是碗口大的血淋淋的刀口,大殿門口,林淵一手捧著自己的頭顱一手拉著同樣手捧頭顱的蘇夢,而郭儀,被割了一半的脖頸上的頭顱斜斜地耷拉在肩膀上,拉著胸口插著大刀的郭夫人,跟在林淵身后。
到處都是血淋淋的尸體和濃厚的血腥味,周蘊山想逃,卻被一群沒有腦袋的大臣團團圍住,而慕容晴不知何時抽出了郭夫人胸口的大刀,向自己砍了過來。
“啊——”周蘊山大叫一聲從睡夢中醒來,身上大汗淋漓。
“怎么了?”安盈盈被叫聲驚醒后,忙起身問道。
“沒什么,做了個噩夢。”周蘊山擦了擦臉上的汗,望向安盈盈,這一望,竟又是慕容晴那張血淋淋的臉。他趕忙閉上眼睛甩甩頭,再睜眼,才是安盈盈擔心的面孔。
“什么樣的噩夢啊,看你出了一身的汗。”安盈盈握住衣袖輕輕擦去周蘊山臉上的汗。
“沒什么。睡吧。”周蘊山重新躺回床上,安盈盈很快就進入了夢鄉,他卻翻來覆去睡不著,一閉上眼就是慕容晴那張滿嘴鮮血的臉。就這樣睜著眼躺了半天,他索性不再睡覺,起床走到桌前拿起桌上冰涼的茶茶壺,就著壺嘴咕咚咕咚喝了個干干凈凈,這才覺得舒暢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