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州城一處臟兮兮的小巷里，一個用破棉絮臨時搭成的破舊棚子里，突然發出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然后從棚子一側的小洞里鉆出一個小小的腦袋，卻是陳小雨。

天已經蒙蒙亮，經過一夜的大雪，小巷里的積雪已經有半尺來厚，陳小雨從窄小的棚子里慢慢鉆出，棚子上的積雪隨著她的動作嘩嘩掉下一大半。

那日從陳灣村回來后，陳小雨就一直住在郭家，昨天夜里，她剛準備睡覺，卻聽見外面吵吵嚷嚷的，似乎有很多人來了郭府，然后郭昇就突然闖了進來。

“小雨，周蘊山帶著兵來了郭府，見人就殺，你趕緊從側門出去躲躲。”郭昇似乎是匆匆忙忙跑過來的，喘著氣急促道。

“那你呢？”

“我得保護我娘，你快走，如果我們出了什么事，你帶著這些東西去瑞州找祁寧祁大人，他會來救我們。”郭昇塞給陳小雨一封信和一個銅牌，然后又從腰間扯下一個錢袋放到她手里。

“我也留下來幫你。”陳小雨急道。

“你留下來沒用，只會枉送性命，只有你手中的東西可以救我們，快點從后門出去，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郭昇拉起陳小雨就要出去，卻看見門外有士兵的身影。

“從窗戶走。”郭昇拉開窗戶把陳小雨推了出去。

陳小雨扭頭看了眼郭昇，見他朝自己寬慰一笑，這才將東西放入懷中，轉身離去。

陳小雨住的屋子離側門很近，又極為偏僻，路上倒也沒有碰到士兵，她一路疾跑跑出郭府，只聽到大街上到處都是士兵的腳步聲。陳小雨在虞州城出了郭昇不認識一個人，大半夜的又下著大雪，還到處都是士兵，她想來想去，想起自己剛進虞州城的時候，在一個小巷子里搭了個臨時的住處，就決定先去那里避避風頭。

為了不被士兵發現，她專挑又臟又小的偏僻巷子鉆，幸好一路上沒有碰到士兵。之前搭的那個小棚子還在，她又冷又困，躲在棚子里竟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待再醒來，天已經亮了。

陳小雨走出巷子，大街上沒有一個行人，只有一隊士兵在來回巡邏，領隊的嘴中喊著：“碩陽公主和郭儀意圖刺殺鎮國大將軍，奪取兵權，被大將軍識破，如今反賊已誅，虞州城封城整改，大家且在家中，無需驚慌，待開城之日，自會告知！”

“反賊已誅……”陳小雨口中默念著這句話，腦海中卻浮現出郭昇的笑臉。難道郭昇他們家……陳小雨不敢去想。

“那邊，你不在家中待著，出來干嘛呢？”一個士兵看見立在巷子里的陳小雨，斥道。

“我……我……”陳小雨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你，你，你，你什么你，一個小姑娘不好好在家待著，出來亂轉。”領隊的走到陳小雨面前，伸出手摸了她的臉一把戲弄道。

后面的士兵見了，哈哈大笑起來。

“你別碰我！”陳小雨嚇得連連后退，眼淚止不住的從眼眶中溢出。

“喲，這還哭上了！”領隊的笑道，卻也不再調戲她，轉身走回隊前，然后回頭朝她喊道：“這幾天虞州城不安穩，你還是不要出門的好，小心被當成反賊給抓起來。”說罷，就帶著隊伍，接著喊著剛剛的話遠去。

陳小雨站在空蕩蕩的街頭，眼淚止不住地流，她伸出衣袖擦了擦眼淚，周圍一片冰冷，卻又不知道往哪里去。

“小姑娘。”臨街的一家店鋪突然開出一條門縫，從里面露出一個大娘的臉。

“您叫我嗎？”陳小雨望了望四周沒見有旁人，這才答道。

“這里還有別人嗎？”大娘笑道：“我看著大冷天的，你站在外面似乎是有什么難處，不如先來我這里烤烤火暖和暖和。”

“謝謝大娘。”陳小雨從小生活在山里，性情豪爽，見大娘如此熱情，馬上就走進了鋪子。店并不大，似乎是售賣動物皮毛的。屋子正中間有一個火盆，里面的炭火燒的正旺，一個中年男人正坐在炭火旁邊，悶頭抽著水煙。

“小姑娘，快來這里烤烤火。”大娘拿過一個小板凳放到火邊，拉陳小雨坐下。

“謝謝。”陳小雨坐到火邊，整個人立馬暖烘烘起來。

“你看著像哪個大戶人家的丫鬟，怎么這個時候不在家中，跑到外面來了？”大娘柔聲問道。

“我是丫鬟，只是不方便跟你說是哪家的，這家主人都年近花甲了，卻還想娶我做妾，我不愿意，就逃了出來，卻沒想到剛好城里出了這大事。”陳小雨撒謊道。之前她嫌郭夫人的衣服太過耀眼，穿上去總覺得別別扭扭，于是便找丫鬟要了兩身衣服來，這次反倒幫了忙。

“那老色鬼，連個小姑娘都不放過！逃得好，幸好城里出了大事，他們也不敢尋你，等開了城，你趕緊出城去，別被他們給抓了去。”大娘義憤填膺道。

“嗯。”陳小雨低著頭紅著臉道。這還是她第一次這樣撒謊，心里感覺很是過意不去。

“姑娘你還沒吃早飯呢吧？”大娘問道。

“沒呢。”

“剛好，我早上煮的粥還沒吃完，我給你熱熱去。”大娘說著轉身往后院走去。

不一會兒，大娘一只手端著一碗熱粥，一只手拿著兩個雞蛋走了出來。

“來來來，快喝了暖暖肚子。”大娘給熱粥遞給陳小雨，陳小雨趕緊接住。

粥是熬得稠稠的白粥，一口下肚，整個身子都暖烘烘的，陳小雨嘰里咕嚕幾口喝完，出了一頭熱汗。

“真是太好喝了！”陳小雨將空碗遞給大娘，眼睛里又隱隱透出了點淚花。

“只是就剩這一碗了，不然還能給你多喝點，來吃兩個雞蛋。”大娘又塞給陳小雨兩個熱烘烘的煮雞蛋。

陳小雨剝著雞蛋，眼淚就一不留神溜了出來。

“你看你，怎么哭了？”大娘心疼道。

“我就是太感動了。”陳小雨嘴里含著一口雞蛋，含糊不清道。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大娘摸了摸她的頭。

陳小雨哭著吃完了兩個雞蛋，對面的男人卻開了口。

“吃完了就走吧。”

“你看你說的什么話！姑娘，你就在這待著，等城開了再走！”大娘打了男人一下嗔怒道。

“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么世道！亂的不行，你留一個陌生人在家，萬一惹出什么麻煩，可如何是好！”男人嘆道。

“你就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家姑娘這么可憐，你都一點都不肯幫忙！”大娘氣道。

“不是我不肯幫忙，你看看那個陳大石，老實巴交的一個人，他做錯了什么事？就無緣無故被砍了頭，誰都不知道下一個要倒霉的是誰。我們還是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就好了！”男人勸道。

“你認識陳大石？”陳小雨聽見哥哥的名字后，忙問道。

“怎么，你也認識他？”男人反問道。

“他是我哥。”陳小雨說著，眼淚就吧嗒吧嗒落了下來。

男人沉默片刻，然后道：“你也是個可憐人！你哥哥以前常來這里賣皮毛，每次拿了錢，都說要給你帶點好吃的。我有一個女兒，以前她還在這里的時候，我也總是想著把自己能買到的最好的給她，所以每次我給你哥哥結算的時候都會多給點，希望他能讓妹妹過得好一點。”

男人吸了口煙，然后緩緩吐出一大口煙霧，接著道：“今天能見到你，也許是緣分吧，看在你哥的份上，你可以留在這里，但是今天晚上，你必須走！”

“你個沒良心的！這大冷天的，你讓人家一個小姑娘在外面怎么過活！沒聽說過一句話啊，好人做到底！你這好事做半截跟沒做有什么區別！”大娘本以為男人要留陳小雨幾天，神色剛緩，又聽見他讓陳小雨晚上走，于是皺起眉頭就罵了起來。

“大娘，您別罵了！”陳小雨勸道，“我本來就急著出城，到了晚上趁著夜色走還方便些，您放心，我哥哥是獵戶，功夫不錯，我也跟著哥哥學了幾招功夫，不會有危險的。”

“可是你這么弱小的一個小姑娘，怎么讓人不擔心！”大娘說著就哭道。

陳小雨見大娘哭的這么傷心，也是有些手無足措。

“你不用在意，自從閨女嫁到外地后，她就天天想這想那的，生怕閨女過得不好，見了同樣年紀的小姑娘就拉著不肯撒手。”男人無奈道。

“還不是你，我就這一個閨女，你還給她嫁的那么遠，這整年整年的見不著面！嗚~”大娘又哭罵道。

男人悶頭吸了口煙，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