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莊讓周少白扮演唐段,并不是瞎碰運氣亂指揮。
周少白潛入楠鄉(xiāng)關(guān)逃兵之中,曾安靜蟄伏于左掖軍營地一段時間。陳莊借機觀察了整個左掖軍大營,最終敲定了扮演人選為唐段。
唐段年紀與周少白接近,二十一二歲的樣子,聲音渾厚而又富有朝氣,與周少白本身聲調(diào)接近,這是選擇唐段的第一個原因。
相貌有陳莊遮掩,沒有必要擔(dān)心,周少白扮演他人唯一的難點是如何模仿對方的聲音。一般來說,想要達到現(xiàn)在這般惟妙惟肖,常人幾乎分辨不出的地步,肯定缺少不了長時間的訓(xùn)練。
但在羅夫子隨時會追上來的情況下,根本不會給周少白留下多少時間。陳莊干脆讓周少白長時間停留在他的意識空間中,一句一句地模仿唐段的聲音,直到幾乎與唐段相同,連陳莊都快分不清楚的地步,才放他出來。
意識空間里最不缺的就是時間,陳莊發(fā)現(xiàn),只要他愿意,他甚至能夠把外界的一秒,在意識空間拉長到一兩個月,并且絲毫沒有感覺到界限。
陳莊相信,如果有必要,外界經(jīng)過一秒,意識空間延長到一年,十年,百年,都不會有任何困難。
不愧是造物主,潛力只能有無限來形容。
至于選擇唐段的第二個原因,是因為陳莊發(fā)現(xiàn),唐段很可能是他設(shè)計過的一名角色。
在跟隨唐陶巡視整個左掖軍大營的過程中,唐段常常趁人不注意,神情有些落寞地望向某個固定的方向。
中途他獨自一人在營房中歇息,從懷中拿出了一封信,一臉悵然地反復(fù)閱讀。
陳莊好奇地跟過去看了看,終于確定,唐段確實是他設(shè)計好的人物。
那封信明顯出自一名女子之手,字跡娟秀,含蓄而又暗藏張揚。信中的女子娓娓而談,用詞謙卑而又干練,文筆生動而又內(nèi)斂。
但這不能掩蓋這是一封絕交信的事實。
絕交信前文只是在描寫京師的風(fēng)物,一點看不出有什么情緒波動,到了末端,畫筆微轉(zhuǎn),寫到閨中的簡陋,不能再接待唐公子這等貴客,遣詞用句仍然是平和淡然的。整封信中,就屬這句話語氣最激烈、最不容拒絕。
整封絕交信如果不是有那句話,幾乎看不出是在與人絕交。對比之下,執(zhí)筆女子柔中帶剛的性情躍然紙上。
對方是個才女,出身青樓。
在陳莊的設(shè)定中,不論是唐段還是這位才女,都還沒有起名字。現(xiàn)在雖然知道了唐段的名字,才女的姓名卻不得而知。絕交信的落款上,只有一個刻著“螢”字的印章。
唐段與這位名字中帶有“螢”的女子,糾糾纏纏了十多年。
之所以要這么設(shè)定,是為了主角趙無咎服務(wù)。趙無咎初到京師,與唐段一見如故,兩人很短時間內(nèi)便成為至交好友。在得知唐段十來年的糾結(jié)之后,性格灑脫的趙無咎決定親自去解決兄弟的問題。
唐段與“螢”雙方并非一個有意,一個無情,實際上,兩人算得上情投意合。
阻攔在他們之間的,是唐段的家族。
唐家家祖容不下身份卑賤的才女“螢”,唐段雖不敢明面上違逆,但私下照舊與她日日相會,直到接到才女“螢”的這封絕交信。
從那以后,兩人再不往來,唐段也一直郁郁寡歡。
趙無咎看不過去,在唐家大鬧了一場,教導(dǎo)唐段要拋棄世俗偏見,只為自己而活,終于親手讓唐段與“螢”破鏡重圓。
整個情節(jié)頗多狗血,但因為自身的強烈代入感,陳莊當時每次想到這一段故事就很激動。
可以說,唐段算是一個重要人物,作為主角趙無咎身邊承前啟后的轉(zhuǎn)折性角色,承擔(dān)著為趙無咎在京師打下立足之地的重大任務(wù)。
想不到經(jīng)過神兵世界的補完,前提劇情竟發(fā)生在此時此刻。
既然是親手設(shè)計過的角色,唐段的性格陳莊當然了然于胸。
陳莊給周少白稍加提點唐段這人的性格與經(jīng)歷,又讓他在意識空間中訓(xùn)練了一段時間,直到看不出什么破綻了,才讓周少白出來。
再好的演員也不能在對角色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就將其扮演得真假難辨。正是因為知道唐段的背景設(shè)定,陳莊才放心大膽地周少白上場代替唐段。
太師椅上的唐陶作為唐家家祖,阻撓唐段與“螢”的唐家人中,這位老祖必定有所參與。甚至不需要唐陶開口,只要他稍微對唐段與“螢”的事露出一丁點不滿,底下自然就會有無數(shù)人揣摩上意,努力拆散他們。
唐陶剛才問昨日酉時三刻唐段在何處見何人,周少白做任何回答都是錯誤的。很明顯,唐段當時見的就是“螢”。不論是唐段本身的性格,還是出于家丑不可外揚的考慮,真正的唐段都不可能真實回答。
因此,周少白避而不答,轉(zhuǎn)而為了維護自身名譽選擇直面先天高手羅夫子,這才是正確的答案。當然,如果周少白演技不行,還是會被人輕易拆穿。
所以說,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不僅僅體現(xiàn)在演技之上。對角色信息的整體把握,才是不可或缺的。
這一次正面羅夫子,周少白沒有任何的防備,完全就是在賭,賭剛才他的表現(xiàn)打動了唐陶,認為唐段沒有被替換。只要出現(xiàn)一點紕漏,周少白將直接身死,不會有任何機會。
但陳莊一點都不擔(dān)心。
一切都只不過是設(shè)定。周少白演技突出是設(shè)定,唐段的情感糾葛也是設(shè)定。設(shè)定之下,周少白就沒有賭輸?shù)牡览怼?/p>
不出所料,唐陶果然在關(guān)鍵時刻出手替周少白擋下必殺之招。
周少白聽到唐陶的撤退命令,心中大定,面上卻是絲毫不見異常,警戒著緩緩?fù)说皆鹊奈恢谩?/p>
終于可以暫保安全,周少白繼續(xù)表演,他抱拳對唐陶道:“稟大帥,那位前輩出招之時,下官感覺到自身內(nèi)臟不受控制,仿佛在與什么東西共鳴,惡心難忍。請大帥務(wù)必防備!”
“共鳴?”唐陶聽進去了族孫的話,皺眉思索。
水幕將羅夫子與左掖軍眾人隔開。水幕的另一端,羅夫子意識到周少白再一次從自己手下逃脫,又聽見他并向唐陶泄露了自身功法的部分秘密,握著拐杖的手青筋直冒,神情愈發(fā)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