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聲!”三師兄輕輕道。
三人望著前面不遠處。
那里有一團白。
“蘇胸(師兄),那蘇什么(那是什么)?吼德地蔓藤(好大的饅頭)。”慧空扯了三師兄的僧袍。
那團白好似抖了一下。
從中似乎探出一只耳朵模樣的東西。
“蘇胸(師兄)!蘇胸(師兄)!動了!動了!蔓藤動了!(饅頭動了!)”慧空咧開嘴,牙齒沒齊,眼睛瞪大了,亮晶晶的,里面似乎就快蹦出金子了。
“噤聲!”三師兄又說道。
慧空搖了搖大頭:“噤聲是什么?”
“略略略……蘇胸(師兄)兇我!!”慧空道。
三師兄自覺不妙,低頭一看,慧空眼里面已經包住金豆子了。
三師兄剛想說什么,慧緣一算盤就砸在地上。
“唔……哇哇哇哇哇!!”慧空的金豆子被嚇出來了,一撒就是一大堆。
不遠處,那團白猛地一抖,渾身的白波瀾起伏,緊接著,就見那團白彈起來,是一只白狐,靈動地抖了抖身子,一身皎然雪毛,毫無雜色,它的眼睛微瞇,盯住那四人。
“慧空慧空!快看!三師兄的眼睛和狐貍的眼睛好像!”慧緣猛地一把按住三師兄的光頭,大喊著。
那狐貍似有所動,眼一掃,盯住三師兄的眉眼。
慧空手一抹,把金豆子給揩了,朝著狐貍看去。
“啊啊啊啊啊!!哇哇哇哇哇!”誰知慧空哭得更厲害了,三師兄頭一低,身子也一沉。
“慧空,乖,不哭,回去給你吃饅頭。”三師兄騰出一只手摸了摸慧空的大腦袋。
憨厚和尚蹲下身正打算說些什么。
不遠處,那狐貍頭一歪,縱身一躍,朝三師兄掠來,三師兄覺察,正待回頭,手不防,被狐貍一口咬住,血染了白狐嘴邊毛。
“三師兄!”那憨厚和尚這時才急忙上前,那狐貍卻是往后一蹬,消失在蒼翠中,只留下血流不止的三師兄。
三師兄回頭看向那狐貍,那一瞬間,他看見自己的模樣在狐貍眼中倒映,自己的眼竟是和這白狐一般模樣,如同倒影。
“蘇胸(師兄)!嗚嗚……嗚嗚……”慧空抱起三師兄的手,眼淚掉在三師兄的傷口上。
慧緣一歪就從三師兄的脖頸上跳了下來,他仔細地瞧起傷口。
“無礙。”憨厚和尚打量完,從自己懷里扯出一塊帕子,帕子是新的,上繡了優曇花,他用這塊帕子給三師兄包扎。
“蘇胸(師兄),這是什么花呀?”慧空歪了頭問。
“師兄……你又繡新花樣了……”慧緣也是瞧見了花樣,腦子里蹦過帕子和線。
“嘿嘿,嗯嗯,昨天晚上剛剛繡完,是在藏經閣里瞅見的,這是優曇花,貧僧才知道優曇花長這模樣。”憨厚和尚摸了摸頭,手雖大,卻是無比細膩,一雙繡娘的手。
“師兄……帕子多少錢……線多少錢……你花了多少錢……啊啊啊……我算算……你這個月繡了多少物什了!!!師兄!!你不去練武誦經補墻打水掃地,捯飭這廢錢玩意兒干甚啊!你干甚啊!!!”慧緣揪著自己的算盤,一臉猙獰地打著算盤。
“嘿嘿……”憨厚和尚摸著頭,傻笑……
“啊啊啊啊!!!”慧緣最后猛地搖起算盤,算盤上的木珠子噼里啪啦作響。
“蘇胸(師兄),泥不能……不能賊么書蘇胸(你不能這么說師兄)。”慧空擋在憨厚師兄面前,眼里還有金豆子。
似乎幾個人……把三師兄忘了……
“咳咳……手怎么還有點疼?”三師兄難得沒笑。
“還痛啊?師弟背師兄吧,師兄請上。”憨厚和尚蹲下。
三師兄忽地笑了,笑得狡詐如狐:“貧僧是手有事,不是腳有事……且……貧僧當不得師弟背……貧僧……還想今天能下床藥石……”
“……”憨厚和尚身子有些僵……
“……”慧空吧咂嘴,金豆子沒多少了:“是不是……蘇胸(師兄)上一次,背慧凈師兄,一直邊揍(走)邊窩(問),男和(然后),蘇胸忒筷了,蛤與就一牛,慧凈蘇胸被地地上了,蘇胸還眉注意,蘇胸蛤在不停說不停走(然后,師兄太快了,還沒有注意,腳一扭,慧凈師兄就被丟地上了,師兄還沒注意,師兄還在不停說,不停走)?”
“哦哦哦,那一次啊……等等……那一次……”慧緣眼睛一掃,粉嘟嘟的笑臉又有些猙獰了:“那一次,慧凈師兄原本是怎么了,然后被師兄背著,掉地上,最后是我們寺廟人去山上才尋到,花了不少錢……師兄……我們還是一道走回去吧……”
“……如此……如此……那便一道走回去吧……嘿嘿……”憨厚和尚起身,笑得一臉憨厚。
【我是分界線……】
“施主離村前往山寺時,翠羊村中如何?”慧凈在樹影間身影隱約可見,捉摸不定。
“小師傅,我來時,有一人已死,死狀可怖,渾身血紅,眼中灰黑,手成爪狀,似有所念,死不瞑目,”汪家大郎憶起牛兒的模樣,心中是一涼:“只有……只有……他一人……到頭來……只有他一人……其余人……有十余人已然身上起紅,眼中灰黑尚淺。”
“節哀……”慧凈意識到什么,輕輕地說。
樹影婆娑。
“無事……未常……對他而言……未常……”汪大哥手中一緊。
他不經意,又憶起了牛兒。
他在村口看見一身兵甲的牛兒,他牽著馬,面容蒼老了許多,堅毅了許多,他一路心中沉重,最后還是帶著牛兒回到牛兒門前,牛兒對著門,不敢伸出手,最后卻還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推開門,他妻兒的靈位倒映在牛兒眼里,牛兒一瞬間如同被榨干的老牛,煢煢孑立……
他記起牛兒一個人慢慢地在田里犁地,他的馬他始終不讓它下地,牛兒說這匹馬不是他的,是一位故人的……牛兒說,他在等那位故人來接走這匹馬,說不定……也可以……接走他……
后來的后來,牛兒醉了,他才知道,所謂故人……便是他妻子……他妻子把嫁他時的嫁妝全然當去,換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