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哥心中郁氣不平，牛兒模樣不斷變換之下，他的眼中光色不明。

“汪施主……南無阿彌陀佛……貧僧不才，誦讀佛經多年……堪不破太多，卻是常聽聞師父說起一句話，一切皆流，無物永駐……”慧凈在前面縱身飛躍，他聽聞身后的漢子……步子亂了……想來……是心亂了……

他的心……亦是亂過……

漢子捏了捏手，最后長嘆一口氣，手松開，氣息平穩(wěn)，步子穩(wěn)如泰山。

“南無阿彌陀佛……”慧凈輕輕嘆了一口氣氣。

樹影婆娑……不知是樹在動，還是人心在動……

許是……人心在動吧……大師兄……

慧凈放眼看去，滿目蒼翠，他隱約可見一個大和尚的模樣，這和尚絡腮胡，雙目無光，卻是一身靈動。

這和尚……是大師兄……

【我是分界線……】

一聲脆響。

“鐺……”

“呵呵呵……慧海嗎？”福空落下一子，笑道，他抬起頭。

“師兄，應當是了，是鈴鐺聲。寺廟里面，就只有慧海帶了鈴鐺。”主持點頭，袖子被挽起，一子落下。

雙劫。

“師父，師伯。”一人的聲音里夾雜著鈴鐺聲，慢慢蕩過來。

“嗯……且小心腳下。”福空看見了來人。

來人一身灰色僧袍，絡腮胡，慈眉善目，身量九尺六，細長的眼里無甚光澤。

慧海聽見福空的聲音，點頭答謝：“南無阿彌陀佛，弟子謝過師伯。”

他蹲下身，搖了搖掛在手上的鈴鐺，側耳細聽，不一會兒便把身旁的一木盒子撿起。

他用手細細在木盒上摩挲，嗅著上面的氣味。

“這是……為何會有饅頭……的氣味……這不是藏經閣的盒子……紋路不是……”他抬起頭來道，慢慢地朝著福空和主持走來。

“哈哈哈，慧海乃是山寺一絕啊，你且仔細想想，這是哪里的盒子。”福空笑得咧開嘴，缺牙的模樣格外可喜。

“……師伯……你偷吃……慧緣知道嗎……若是你不藏好，當心慧緣夜里沖你要錢……”慧海笑了，他慢慢行到福空身旁，伸出手摸了摸，然后坐下：“有云子的氣味，剛剛還聽見落棋之音，師伯師父，你們在下棋？”

“正是……，待老衲與你師伯決一雌雄后與你下上一下。”主持道。

“棋局如何？”慧海問。

“現在是雙劫，老衲這子在天元。”主持笑了。

“慧海未曾從師父師伯第一手時聽棋，棋子氣味并無不同……”慧海細細道來，雙眼無光暗淡，眉宇卻是一派倜儻。

“但是……”福空摸了摸胡子。

“但是……師伯的棋子，弟子可以嗅出，上有饅頭氣味。”慧海笑道。

“哈哈哈……如此，你且判判，此棋局如何？”福空道。

慧海輕輕用手點到天元：“此處……當是終盤。”

福空和主持伸著眼去看，當真，那處是終盤。

“老衲輸了，誒……等著敲鐘去。”福空笑道。

“南無阿彌陀佛，師兄，上一局可是你贏啊。”主持道。

慧海只是坐著，不說話，卻是笑著，格外輕松愜意。

“一切皆流，無物永駐……福了……一切皆流，無物永駐……福了……”福空擠眉弄眼著，老不正經。

“慧海，饅頭送你吃了，盒子先擺在你這里，等老衲餓了，再來找你尋盒子。”福空摸著胡子道。

“師伯，弟子吃完了，你又來尋何？”慧海手單手放在胸前。

“尋緣法……”福空渾不在意道。

“……那么……三師弟……他的緣法……如何……”慧海手一頓。

“且自有其緣法……緣來天注定，緣去人自奪，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不可說……不可說……一說便是錯……”福空道。

慧海點頭，不再說話，只是抬頭，仰望著藏經閣。

許久，他才慢慢道：“弟子且上藏經閣頂了，謝師伯和師父來看弟子。”

說著，他拿起盒子，手上的鈴鐺緩緩地響著，他一步一步地朝藏經閣頂而去。

“阿彌陀佛……師弟，走吧，該誦經了。”福空將棋盤收好。

“嗯……師兄……當初為何，你不做這山寺主持？”福了問。

“呵呵呵……”福空只是起身，看著福了，眉目里風輕云淡。

【我是分界線……】

“三師兄，你不去藏經閣嗎？”憨厚和尚跟在三師兄身后，慧空慧緣倒是不見了人影。

“慧塵……貧僧傷口已無礙。”三師兄只是晃了晃被包好的傷口，不作答。

“三師兄，大師兄每天這個時辰從藏經閣頂上下來。”慧塵擋在三師兄面前。

“……與貧僧何干……”三師兄依舊笑得狡詐如狐。

“三師兄，貧僧近來幾日日日夜間尋花樣……”慧塵撓了撓頭，他放下手，認真地盯住三師兄：“見師兄夜夜坐在藏經閣階梯處誦經，師兄不敢上前，也不愿后退…每每藏經閣上燈火搖曳，你便會被驚動……師弟愚鈍，卻是……直覺師兄有事想告知大師兄，卻是……卻是……卻是動不了嘴。”

“那你為何偏偏今日讓我去告知？”三師兄的笑意抿去，他盯著慧塵。

“……師兄……”慧塵俯身坐下：“師兄，慧塵入寺廟只比你晚上半個時辰……那半個時辰……慧塵看見的……是渾身被血染紅的三師兄……雙目被白紗包裹的大師兄……大師兄……大師兄……他的眼從那以后……便是無法視物了……”

三師兄不動，雙手有幾根青筋。

“呼……我倒天真了……”三師兄最后只是嘆了一口氣。

“三師兄……”慧塵吞了口唾沫：“……你是打算走了嗎？離開山寺……若真是如此……三師兄……為何……為何還不與低聲下氣……見上一面……”

“你如何得知？”三師兄的面上帶上一分澀然。

“大師兄說過，若是，有朝一日，三師兄見了白狐……便是將離去了……不知歸期……”慧塵的面上亦是有澀然。

“大……師兄……”三師兄抬頭，目光朝藏經閣而去，只是……被塔遮住……他看不見藏經閣頂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