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伯，您說，師弟什么時候回來呀？此番乃是他第一次離去，若是出了何事……該如何是好！？”圓空眉目間擔憂不止，眼中忽地一抹紅滑過，有戾氣。

“他隨心走，什么時候該回來了，他便什么時候回來了，”邋遢的老和尚似察覺什么，對著東南方向站起身來，行了佛禮：“阿彌陀佛。”

東南方，正是寂言入凡塵之時的山寺。

“師伯？怎么了？”圓空見師伯少有的正經，不由喃喃道。

“了卻一段因果罷了。”老和尚笑道，又是回身一躺，斜倚青巖上。

“若是……若是……”圓空戾氣愈發重了。

“嗯……”老和尚指尖一點，圓空便是眼間清明，一下一下地敲起木魚來……

【我是分界線……】

“小姐姐，你為什么不和寂言小師傅一道走呢？”慧空小和尚雙手扒住白畸人的衣袖，張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問。

“藏經閣的書，我想看完再走。”白畸人笑說，手中書卷上有佛陀像。

“小姐姐，我們待會要經過村子哦哦哦，可以在那里化緣哦哦！！”慧空想到了什么，笑得更加燦爛。

“翠羊村嗎？”白畸人問。

“嗯！就是翠羊村！！”小和尚晃蕩著大頭。

……………..

恰好是影子最短的時候，他們一行人到了村子里。

日頭有些烈，田舍郎赤著膀子在田里面干活，有小孩蹦蹦跳跳地在道上竄來竄去………….

一派和睦景色。

最讓人訝異的是，路旁擺著彩色的紙燈。

這時，慧空回頭看著自己這一幫人，道：“貧僧去化緣。”

“小和尚要去！小和尚也要去！”缺牙小和尚揪住慧空的衣袖撒著嬌。

慧空默默地扯回自己的袖子臉上還是一派正經——真不想承認，這個缺牙的和尚是自己的執念。

白畸人便和兩個慧緣坐在原處，等待慧空他們的歸來。

“請問？你們是從山里頭的那個寺廟來的么？”突然，怯生生的聲音傳到白畸人的耳里。

抬頭一看，這是一個約莫十歲的小姑娘，臉微紅，手指略微粗糙，頭發烏黑梳成總角。

“………….”白畸人不言不語，只是這么看著小姑娘。

白畸人有預感，這個問題，不應該……………由她來回答。

沉默了一會兒，慧緣小和尚站起身來，雙手合十：“正是，不知女施主有何事？”

“啊啊！！”小姑娘的雙眼瞪大，緊接著飛快回身跑著，慌慌張張的，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此時，正好慧空和缺牙的小和尚一同回來。

“這是，發生什么了？”慧空詢問。

“不知道，許是……山里頭那間山寺或許早就該消失了，卻不知道為什么，又有活人從里面走出來。”大胡子和尚灌下一口酒，猜測道，聲音微微有些發苦。

白畸人垂下雙眸，眸中神色不明。

“罷了，吃完便上路吧。”慧空搖了搖頭，遞出素粥和饅頭。

突然，似乎是不約而同的，村民們聚在了這五人身前。

有一位漢子慢慢地踱出來，聲音顫抖，他對著慧空一行人行了一個佛禮，問：“大師們是來自山間的那間寺廟？！”

“是，不知施主有何事？”慧空一臉正氣地問。

卻是……………

撲通聲。

這漢子一下跪下了。

他身后的村民紛紛跪下。

俯首跪拜。

訝異襲擊了慧空等人。

“這是何故？！施主快快請起！！”慧緣一愣，旋即刷地站起來，上前想扶起漢子。

“你們受得起啊！你們受得起啊！，受得起啊！”老者老淚縱橫。

“這是何故？！”慧緣問。

慧緣和慧空暗想不大可能是救村民之事被他們知曉，因為，師傅發愿之后，三千弟子以命為果，才使得愿降臨，據他們二人所知，當時并無其他村民在場，自那以后，慧緣和慧空便不再下山去，且不知何故，尋常人輕易入不了山寺，就好像山寺一夜之間消失。

可是，那漢子卻說：“多謝師傅救命之恩啊！老朽并非普通人，乃是五靈根的修道者，在十多年前村子出事之時，我救人心切，入山尋法師，后隨著慧凈法師入山，只是行到半路自己便已染上因果，自己已無力和慧凈法師一齊趕到寺廟里，于山寺門前力竭暈倒，待我醒來，發現我醒來，發現寺廟中的師傅們都匯聚佛堂，我自覺當時已無多少時日了，只是憂心，拼了命趕到佛堂前，聽見師傅們的對話，我有私心……不愿阻止……卻是無法不阻止，……如何能……如何能讓三千子弟……只是自己忽地聽見一老和尚的聲音，緊接著，自己便無法動彈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見三千多弟子與主持發愿，天道因果，寺廟一片血色，金色大佛拈花帶笑，卻流血淚，下一刻，眼前一片血紅，來不及多想，我便回到了翠羊村中，身上一輕，已可動彈，村中人血色已褪，無病無憂，我想再入山寺，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找到山寺……”

那漢子俯下頭拜了一下，又抬起頭來：“若不是主持和山寺的法師，我等何德何能能夠茍延殘喘到今日？三千弟子救我等妻兒老小……此等大恩如何不報！我將此事告知鄉村父老，我等雖是身微力薄，卻是甘愿盡我等綿薄之力……每逢山寺師傅發愿那一日，村中父老鄉親便上山點燈，欲引法師魂魄歸故里……如若不入輪回……回歸故里……也是甚好……”

白畸人與那四個和尚聽罷，隨漢子的目光抬眼望去。

那些彩色紙燈是沿路擺放，一路的彩，蔓延到山里，綿延到他們的來處……

這些彩燈中，即便是白晝之刻中亦有燭火，山間小道上是這些彩燈擺放，白畸人細眼一看，山間小道兩旁有石柱，柱頂鏤空，中間有燭火，高處小道陡峭處便是彩色燈籠掛樹枝——燈中的星星燈火還未熄滅。

朱明承夜兮，時不可以淹。

皋蘭被徑兮，斯路漸。

湛湛江水兮，上有楓。

目極千里兮，傷春心。

魂兮歸來！哀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