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嵐詫異,回過頭掃了眼跪在老夫人墓碑前,弓著腰埋頭不止的大男孩。
他發絲凌亂,且干燥,還有絲絲縷縷灰蒙蒙的東西覆蓋在上面,也許真的是太久沒有打理了,衣服皺巴巴的,連帶著頭發絲也全部都翹了起來。
渾身上下都透著‘頹廢’二字。
她點了點頭,不忍辜負張父張母的期望,應允下來。
張父張母給他們空間,見她答應,便齊齊下了山。
今天的天氣其實并不好,灰蒙蒙的,天上的云層一層蓋過一層,那是要下雨的征兆。
蘇嵐放下了包,緩緩朝著張承希走過去。
彎腰坐在他的身邊。
一時沉默,蘇嵐沒有開口,張承希亦沒有說話。
其實蘇嵐從始至終就沒打算要說話。
在生死面前,試問什么言語不蒼白?
正是因為蒼白,所以沒什么好說的。
她靜靜地坐著,張承希也靜靜地跪著。
周圍依稀只有二人的呼吸聲,和來自大自然嘩嘩風聲,以及風掃動樹葉的簌簌落葉聲。
張承希的呼吸沉重,跪坐在地上,彎下去的脊背似乎已經被什么重物壓垮,再也直不起來了。
從蘇嵐這個角度看過去,可以看到他幾天沒有打理的碎發遮住了他緊閉的雙眼,微蹙的眉心昭示了他內心的煩躁與痛苦。
他的唇瓣緊緊抿著,輪廓下頷也靜靜繃著,面色蒼白,胡茬茂盛,一派頹然。
她輕輕嘆了口氣,啟唇,“阿讓哥,你準備,就一直這樣下去嗎?”
張承希沒說話。
蘇嵐也沒指望他回答,繼續說,“跟我說些你和奶奶的事情唄?反正我坐在這里也無聊,陪你解解悶。”
張承希的眼睫忽然顫了顫。
許久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嘶啞宛如從石子上滾過來的,“奶奶,是我這輩子最敬愛的人。”
他不禁想起自己小時候的時光,那時候,家里窮,奶奶也窮。
父母都要外出打工才能勉強維持家里生計。
那時候,他就和奶奶相依為命。
他知道自己家里困難,所以一直都非常乖巧努力,不打不鬧也不會同人攀比。
奶奶知道窮,卻還是每天都節省一點小錢給他屯起來買衣服,買好吃的東西。
他一直都很敬重奶奶,每天都幫奶奶干活,看著奶奶勞碌的身影,明明年紀那么大了,卻還是不得不為了維持生計,出門去給人洗衣服掙錢。
他看著奶奶寒冬臘月通紅的雙手,曾抹淚握拳發誓,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克服疾病,去報答奶奶。
是了。
小時候的他,有多動癥。
他有一顆煩躁的心,無論如何都無法克制住自己安靜下來學習。
所以他的成績很糟糕,哪怕他很努力,也無法改變他愚鈍的事實。
但是奶奶從來沒有怪過他,還常常摸著他的頭說:“我的阿讓,是全世界最聰明的孩子。”
后來,他越來越努力,挑燈夜讀,多動癥也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可是奶奶的身體卻越來越差了……
她勞碌一生,甚至連晚年都無法安詳地過去,身體怎能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