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樣不成功的刺殺,在場的人已經都已經見識過太多次了,再紅的血也經不住水的沖洗。洗完地的仆人退下,熱鬧的宴會竟然還能繼續。在這種動蕩的年代,普通人的命,不過草芥。
天黑后的亂葬崗幾乎無人敢靠近,除了剛剛接到姐姐來信的阿朵。秦沫跟在她的身后,看著她將那珍貴的、唯一的一顆假死藥解藥放到了黑衣人的嘴里,那原本已經變成干尸狀的刺客,慢慢又變回了正常人的大小。
阿朵抱著緩緩醒來的刺客,放聲大哭:“你沒死,太好了,太好了……”
不知為何,秦沫突然心痛如絞。
幾天之后,一輛不起眼的小馬車靜靜地停在了城外的十里亭。
阿朵一邊整理著姐姐的衣物,一邊小聲地嘀咕著:“姐姐怎么還沒到,都第三天了。”一本不起眼的舞譜被她從衣物的底層翻了出來,還來不及細看,正躺在馬車里養傷的男子如同暴起的獸,迅速地奪了過去。
“這本舞譜怎么會在你這?你是誰?”
阿朵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解釋:“這……這是姐姐的舞譜,我就……就是我呀……”
云臻神情一呆,似乎想到了什么,翻身下了馬車,向城門跑去。
城門上方,緋色長裙的年輕女子的尸體隨風飄揚著,如同入秋的蝴蝶臨終的絕舞。
城門下,血染長衫的男子仿佛又一次穿上了他們的喜服,他的目光靜靜地注視著上方,那里有他的摯愛……
這一次,終于沒人能將他們分開了……
夢里數載,人間一瞬。
秦沫睜開雙眼,自己仍舊好好地坐在沙發上,秦川坐在她對面,雙眸微垂,似在沉思,又似睡著了。
微風從窗臺吹來,秦沫感到眼角發涼,手指無意識地一拭,竟然感到有余淚未干。還來不及驚奇,便看到小紙人南南從窗口飛了進來。
“小沫姐姐快點,店長姐姐瘋了,她要殺公主了。”南南幾乎是一頭栽進了秦沫懷里。
“公主?哪里來的公主?”秦沫一時還沒有明白過來。
“是公主的轉世。”秦川幾乎瞬間站了起來,一邊順手關上木盒,一邊對還沒反應過來的秦沫說道:“公主的轉世現在在醫院,是安陽的未婚妻,安陽就是云臻的轉世!你應該看過照片。”
秦沫驚得一身冷汗,原來這才是秦皈一讓她來這的目的。
秦川指尖的符紙燃起,三人眨眼間便消失在客廳里。
三人御風而行,轉瞬就到了醫院的樓頂,凡人所不能識,但秦沫的眼睛卻能看到整座大樓被黑氣籠罩,醫院里所有的人都像陷入迷夢般。南南怏怏地化成孩童,秦沫抱著他才不至于讓他跌跤摔倒。
“小沫姐姐,南南想起來店長姐姐身上是什么味道了!一開始是彼岸花的味道,后來有醫院的味道,南南不喜歡醫院的味道。”南南捏著鼻子小聲地在秦沫耳邊說道。
彼岸花?秦川、秦沫聞言皆是臉色一變,彼岸花是鬼族的象征,吳笙居然是鬼族?
秦川扔下二人,便開始啟陣,造出一個結界來。不然,周圍的普通人可能都會受這黑氣的侵害。秦沫一手抱住南南,一手握住騰空劍,謹慎地移動著步伐,在一旁為他護法。
等到三人到達安陽未婚妻病房的時候,大戰正酣。
一頭白發的吳笙緊緊地守在病床前,在她對面,一個黑袍男子招招狠辣,直逼吳笙死穴。吳笙明顯不是他的對手,只是一直在硬撐,病房早在兩人的打斗中一片狼藉,唯一還算完好的病床邊,一個護工模樣的中年婦人倒在那里,胸口對穿,已經沒了生機。
來不及細想,秦沫抓起病床上還在沉睡的女子,扔到秦川身邊:“你先帶她出去,看看她的身體情況,這邊我來處理。”秦沫沒有學過岐黃之術,自然只能留下先抓鬼,南南也留了下來。
但奇怪的是那黑袍人看了她們一眼,并不戀戰,轉身跳窗逃跑,只不過剛一探出身,便被秦川設置的結界反彈回來了,秦沫毫不猶豫地一劍刺了上去。
那人露出一個奇怪的笑,不退反進,秦沫的劍穿過那人的肩膀,一陣刺鼻的燒焦味傳來,那人大半個身子都被劍身所帶的陽火侵占。秦沫向后避開陽火,那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圖,帶著猙獰的笑向她撲來。
秦沫只覺手上一輕,耳邊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狂妄之徒,敢在本君前撒野,找死!!”
一陣黑色的霧氣緊緊地圍住了秦沫,讓她完全看不清外面的情景,只能隱約看見一個緋色的人影站在自己面前,正在跟對面的黑袍人對峙著。緋衣人的法力明顯在那黑袍人之上,僅僅走過幾招,那黑袍人就被束縛住了,而那緋衣人卻還能在秦川的結界里來去自如,眨眼間便帶著黑袍人從病房里消失了。
等到黑霧散去,秦沫才發現,剛剛還跟在自己身邊的南南已經不見了蹤影,!她心里一緊,正要移步,一個微弱的力道止住了她的步伐,她低頭一看,吳笙那張溫柔的臉龐已經被恐怖的黑氣占領,雙眼已經看不到眼白,她腰部以下都被黑氣包裹著,一股難聞的液體慢慢溢出來,她的嘴唇輕輕地動了幾下。秦沫一愣,緩緩地低下頭。
“小心……小心彼岸花……”
秦沫一愣:“你怎么知道鬼族?”
彼岸花是鬼族的標志,吳笙一介凡人,本不應該與他們有交集才對。
吳笙慘然一笑,聲音幾乎低不可聞:“我……我跟他們做了……交易,他們給我長生,我幫他們做事。”
秦沫神情微微一冷道:“所以這就是你傷害他們的原因嗎?那你現在為什么要救她?”
吳笙微弱地搖搖頭:“我沒有想過要傷害他們,我……我只是想多陪陪他,他們當時有人要取安陽的命,我沒辦法,只能自己去做這個任務,我原來是想保他們的……你來花店的那天,我就知道事情該有個了結了,所以才會引你去花店二樓,你應該已經知道我殺了很多人了吧,所以才會想辦法讓媛媛離開了花店。”
秦沫點點頭:“二樓的怨氣很重,那些被你殺死的人,魂魄一直被困在那,無法往生。”
吳笙雙眼微合:“我已經將它們送走了,現在我有這種魂飛魄散的下場,也是報應,天道昭昭,疏而不露,我也該去贖罪了……”
話音剛落,黑色的氣體包圍了她的全身……
秦沫靜靜地看著這個漸漸化成液體的女子,快速且低聲地念了一遍往生咒,然后雙手畫出一個繁雜的符語,地上的液體很快便消失了。
樓梯間里,秦沫看著那個正被黑氣包圍的年輕女子,秦川站在她的旁邊,消失的南南又化成了小紙人的模樣。看到秦沫走過來,立刻向她飄去,嘰嘰喳喳地告訴她事情的發展。
“公主姐姐被黑氣感染了,現在只有那個木簪可以救她了,可是木簪里的公主姐姐又好像不開心了,師兄都不知道怎么辦了。”
秦沫看了一眼還在沉睡的女子,走到秦川面前,伸出手道:“木簪給我吧,我來跟她談。”
秦川遲疑了一下,將木簪放到她手上。
秦沫拿著木簪,嘴里輕聲地念動咒語,夢里見過的公主緩緩地顯出形來。
“姐姐,好久不見。”秦沫輕輕說了一句,語音剛落,臉上的淚珠緩緩地滾落在木簪上。
公主的魂魄快速地飄到她的跟前,舉起手,似乎像給她擦淚,可是手掌卻直直地穿過了她的臉。
“姐姐,”秦沫努力地笑了一下,接著說:“對不起,阿朵忘了你這么久,你放心吧,我一定會讓你見到云臻的。”
公主的魂魄點點頭,也笑了一下,緩緩地做了幾個口型:“姐姐信你,別哭。”然后,她轉身看了秦川一眼,點點頭。
秦沫手里的木簪立刻斷成兩半,一道身影筆直地飄到了還在沉睡的女子身上……
中午,安陽的畫室。
安陽將一疊資料放在了秦沫、秦川兩人面前。
幾十張照片加十幾張文字說明,清晰地勾畫出一場蓄謀已久的車禍,受害人正是還在醫院的公主轉世。
“警察已經去抓人了,不過好像還沒有找到。”安陽一臉疲憊地說:“我和吳笙一起長大,我沒有想到……”
他的聲音微微哽咽。
一陣清脆手機鈴聲響起。
安陽接起電話:“喂,你好。”
“什么?好好,我馬上到。”
安陽掛斷電話,連招呼都來不及打,一陣風似的跑出去了。
秦沫站起身來,走到窗口,看著對面花店里正在忙碌的媛媛——她差點就成了吳笙的養品。為了保持自己的人形,吳笙已經殺死了好幾個前來工作的店員,秦沫用法術讓她生了場小病,逃過一劫。為了不多生事故,秦沫改了她的記憶,現在她已經忘了吳笙和秦沫,變成了那個花店的新店長。
秦沫回頭看著還在在沙發上的秦川:“師兄,據書里說,以血玉滋養魂魄,可以讓人記起前生,是真的嗎?”
秦川點點頭:“確實有效,只是血玉陰寒至極,一般人如果長期帶在身上,對身體傷害會很大。”
秦沫笑了笑道:“沒關系,我想比起前生的記憶,她更想要的是今世的圓滿。”
秦川愣了愣:“你想用血玉保住公主前世的記憶?”
秦沫搖搖頭:“不用,我只是想讓他們的前世得到一個圓滿,哪怕只是一瞬間,姐姐她應該就開心了吧。”
秦川取出血玉遞給她:“你考慮清楚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