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弟乖乖，把門開開，師傅回來了！小沫，小沫沫，秦小沫...”秦沫在一陣難聽的歌聲中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屋內一片漆黑，門口傳來了“砰砰砰”的敲門聲。

秦沫晃著腦袋慢慢地坐起來，這才發覺自己原來是躺在地上的，剛剛在夢境里見過的畫面慢慢如水一般傾來，她緩緩站起身來，揮袖拂開了遮住夜明珠的菱紗，柔和的光芒瞬間溢滿了整個房間。

秦沫走到房門口，聽到外面的人已經在商量怎么破門而入了，她迅速地打開了房門。

屋外，秦川布下的結界已經完全失效了，芫華正抱著一只白絨絨的小麒麟站在一片狼藉的小院中，滿臉不耐煩地打著哈欠。

剛剛成形的麒麟跟成年的家貓差不多大小，渾身雪白的軟毛；頭頂的犄角與鹿角極為相似；圓溜溜的大眼睛，亮如星辰；背部長著一雙迷你型的小翅膀；四肢有尖爪，呈淡淡的金黃色。

“吶，這只小白毛就是你師傅。”芫華將手里的還沒睜眼的小麒麟往秦沫懷里一塞，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擺擺手道：“我先回房了，等會兒，給他喂點清水就行，頭七天，不要喂他吃任何東西，水最好是晨起的露水，不過蒼鵐山的露水就算了。”話音剛落，她的身影便化成一陣白霧消失了。

小白毛在秦沫懷里聳聳粉色的鼻尖，發出脆生生的童音道：“我怎么嗅到了你家師兄的氣味？他來過？”

“你問的是哪個師兄？”秦沫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它覺得自己有必要和自家師傅好好聊一聊了。

“呃？”小白毛渾身一僵：“你見過那條長蟲了？”

“你說呢？”秦沫眼不見，心不煩地抱著小白毛轉身進了屋，關上了房門。

“哎喲，師傅不是怕我們家小沫受欺負，所以多收幾個傻徒弟保護你嗎？”小白毛打著哈哈，似乎并不打算說實話。

秦沫倒也不急，進屋之后，將小白毛小心地放進早已準備好的育嬰結界里，再順手再放進去兩顆靈珠，給它補補靈氣，然后就順勢坐下來，一言不發地地緊盯著小白毛，大有一種敵不動，我不動的意思。

小白毛扒拉了幾下靈珠，將其滾到自己的腹下，然后笑瞇瞇地看著秦沫，問道：“怎么？突然看到師傅威武不凡的樣子，驚呆了嗎？”

秦沫沉默著伸出右手食指，戳著小白毛的額頭，將它頂得滾了兩圈，然后作勢要拿走靈珠。

小白毛見此，頓時就慌了，一個鯉魚打挺，立即晃著胖嘟嘟的身子跑過來，伸出兩只前爪，抱住了秦沫的手腕，大聲叫道。

“英雄，你手下留情啊！！”

“招不招？”秦沫神情嚴肅，宛如一位正在嚴刑逼供的酷吏。

“招招招，”小白毛連連點頭：“你讓招啥，我招啥。”唉，徒弟大了，不由師傅了。剛剛成形的小麒麟身體極弱，但身上的靈力卻也最純粹，是各路妖魔鬼怪眼中的上選補品之一，如果沒有靈珠護體，估計今天晚上他就得在蒼鵐山的各位厲鬼的吸食下，變成一張毛毯了。

秦沫收回右手，滿意地點點頭：“那我們來聊聊你口中的那條長蟲的往事吧。”

小白毛學著說書人的樣子，輕咳了兩聲，清清嗓子道：“這個故事發生在很久以前了，當時的長十八還是剛剛化形的小螣蛇，而芫華則是靈巫一族被寄予厚望的靈女接班人...”

小白毛講的故事雖然發生年代久遠，但故事并不長，不過也總算解開了芫華心臟消失的秘密——原來在千多年前，長十八和芫華既曾相識相愛過，但后來長十八因為天劫而差點殞命，芫華為了救他，親手剜出了自己的心臟，做成了不死藥。

“不對呀，芫華姑姑就算當時已經是位列仙班，沒有心，她也不可能活這么久的？”秦沫突然發現了異常。

“芫華確實沒有心，但有人為了他用自己全部的記憶，在一個老奸商那換了一顆凡石，給她重做了一顆特別的心臟。”小白毛看著窗外的夜景，聲音微沉。

凡石又名五彩石，當年女媧補天所用的神石就是這個，靈力強盛，佩戴在身上，還能不斷地吸收周圍的生機，給佩戴之人提供生命力，但萬物都是有生有滅，循環往復的，凡石靈力再強，也會有枯竭的一天，而這一天，就是芫華的死期。

“所以長十八現在根本就不記得芫華姑姑了？”秦沫站起身來，眼眶微紅。

小白毛苦笑了一聲，低聲道：“如果記得，誰會把自己所愛之人，親手推向別人？”說完，他轉過頭，看了一眼被秦沫帶回房間的陵游魂魄。后者因為沒有修煉過，之前又強行帶秦沫入了自己的夢，此時正縮在房間的角落里呼呼大睡。

秦沫覺得心里悶悶的，仿佛壓著一塊巨石一般，她又小聲問了句：“那芫華姑姑也忘了長十八嗎？”

小白毛輕輕地點點頭：“忘記過。”

“忘記過？”秦沫不解：“你的意思是芫華姑姑現在又想起來了？”

“嗯，”小白毛低著頭，悶聲道：“凡石雖然靈力強盛，但畢竟是死物，換了心的芫華醒來之后就忘了長十八，開始過起了普通人的生活，然后就遇到了和長十八長相極為相似的陵游。大概是因為相愛過，雖然已經記不清那人的樣子，但封鎖在記憶深處的情感還是會把人帶回熟悉的人和事上...芫華慢慢地和陵游走到了一起，而失去了所有記憶的長十八變成了小孩，被陵游意外地撿到，成了芫華的藥童...后來，芫華因為丟失了不死藥，而被貶為墜仙，接受了天雷之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場景和長十八受天劫的情場太過相似，還是其他什么原因？自那之后，芫華丟失的記憶就慢慢回來了。”

“可是長十八并不記得他們的過往了...”秦沫的聲音里充滿了苦澀。

“對，而且長十八這一生都不可能記起他們的過往，你清楚的，拾憶館的法術從來沒有失效過。”長十八看著秦沫微紅的雙眼，認真地道。秦沫先前之所以能看到正在跟拾憶館做交易的長十八，就是因為秦皈一恰好那天去拾憶館找一位酒友，所以秦沫看到的東西，秦皈一也全部知道。

“那如果我偏要記起來呢？”一陣狂風刮開了秦沫的房門，消失了大半天的長十八緩緩地走了進來，身上還帶著未散盡的殺氣和血腥味。

“不可能！！”小白毛斬釘截鐵地道：“你一個只有一半元神的小螣蛇還敢去跟那個活了十幾萬年的老奸商斗狠嗎？”他口中的老奸商就是指拾憶館的館主，跟拾憶館做交易剝離的記憶都是由他親自保存的，除非他松口，不然做了交易的記憶永遠不可能回到原主人身上。

秦沫他們在拾憶館見到長十八那次，他正在用自己的一半元神交換一個凡人的魂魄——那個凡人就是陵游。感情是一件很奇怪的東西，就算有一天我忘了你我，忘了曾經，也控制不住想要對你好的心情。知道實情的人都可以看出，長十八當年付出這么大的代價保住陵游的魂魄，其實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此人是芫華的相公，他不是為他，而是為她！

秦沫原本還以為是芫華失憶了，想要記起長十八，所以特意準備了夢蘿花制成的藥丸，現在看來，她的藥丸是白做了。不過，她突然想起來，之前長十八突然暴怒，很可能是自己昨天連夜趕制夢蘿花藥丸，身上沾染了夢蘿花的香味，迫使陵游的魂魄猛然想起了過往，而長十八當時正好將陵游收入了自己的袖中，現在他們倆恰好公用同一個身體，陵游的情緒波動自然也就影響到了長十八，甚至有可能，陵游當時回憶的往事，長十八也全部都“看”到了。

秦沫頓時有些頭疼，她看了看長十八，道：“館主絕對不可能將已經得到到記憶再還回去的，你一定非得要回那些記憶嗎？”

“你有辦法？”長十八一臉期待地看向秦沫。

“有，但可能會讓芫華發生意外！”秦沫實話實說。

她所修煉的縱夢術一共分為四層——入夢，攝魂，奪魄，取神。人的精神分而可以稱之為魂魄，其魂有三，一為天魂，二為地魂，三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沖，二魄靈慧，三魄為氣，四魄為力，五魄中樞，六魄為精，七魄為英。三魂掌管生機，七魄則主管人的七情六欲，而人的記憶也就深藏在他（她）的七魄之中。芫華沒辦法做夢，是因為他沒有真正的心，所以秦沫的方法就是用縱夢術的第三種方法——奪魄，直接將芫華的精魄取出來，不出意外，她和長十八所有的記憶應該藏在那兒。但奪魄之法兇險非常，一個不留神，精魄取出來，放不回去，少了精魄的人會直接變成傻子，且永遠不可能恢復。

“......”長十八頓時就呆住了，傷害芫華的事，他是絕對不想做的，但如果一直這樣過下去，他總隱隱有一種感覺，自己會錯過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意外，什么意外？怎么不跟我這個當事人說說？”芫華一手拿著一個小巧的算盤，一手提著一壇酒，慢慢地走了進來。她原本是想過來跟秦家師徒清算一下醫藥費和小院修理費用的，順便再找人喝個酒，哪知卻聽到了這么一段有趣的談話，怎么能不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