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枯井有疑

顧蘭眼睛不住的瞄向井口，井口青石圍筑，長了一圈雜草，幾個家丁手里吃力的拉著條粗繩，慢慢往下面放繩。

十丈遠的地方，裴丞相施施然坐在石榴樹下的石凳上，章季康嫌熱，一個小廝賣力的替他打扇，管家瞿仲喚人上了好茶和幾盤精致的點心，好生招待裴大人和章大人，顧蘭頂著頭頂的烈日，站在離井口一米處，渾身不自在。

外人瞧來，這幅畫面竟沒半點不和諧的地方，渾然是資產階級和貧民的差距。

這廂顧蘭有點追悔莫及，如果裴相要找的人就在井底，她有點后悔剛才扔了塊焦木頭砸下去試水，如果井底的人本來有口氣，要是被她用那塊木頭砸掉了最后一口氣，她就成了兇手。

“井底有死人。”下井的人大喊了聲，顧蘭一聽，瞬間焉了，真被她說中了。

那廂悠然喝茶的大人們耳朵機靈，趕緊擱了茶盞起身，裴玄一馬當先走在前面，玄袍加身，渾身冷氣十足，顧蘭作為小小捕頭，一個勁兒的往后縮。

“拉上來。”裴玄走到井邊，下令道。

家丁加快手上的收繩速度，粗繩磨礪著井沿，發出嚓嚓的聲音，尸體離井口越近，顧蘭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尸體腐爛的臭味。

章季康捂著鼻子，皺著眉道，“丞相大人，我看我們還是離遠點，尸體陰氣太重。”

裴玄淡定自如道，“無礙，章大人要是覺得這尸體觸了霉頭，大可先行離開太守府。”

章季康如今還不走，就是為了討好裴玄，丞相畢竟權高位重，他往后還要倚仗裴丞相的提攜，可現下進退兩難，太守府走水又死人，風水邪乎。

因著井底濕潤寒冷，拉上來的尸體腐爛并不嚴重，顧蘭透過人群縫隙，瞥見死者身形高大威壯，裹了身黑色勁裝，瞧著應是刺客暗衛一類的打扮。

裴玄的屬下上前仔細查看，神色沉重，朝裴玄點了點頭以示確認。

裴玄淡淡的一聲，飄過縹緲的遠峰，“顧捕頭。”

顧蘭愣了愣，在場的人的視線通通找尋顧蘭，顧蘭站在角落，只覺頭皮一陣發麻，打起了精神走到裴玄跟前，沒有底氣道，“小的在。”

裴玄的視線落在她臉上，含沙射影道，“你是如何發現井里有人。”

顧蘭后背生涼，裴大人懷疑她，若要她誠實道來，半個時辰前走到井邊，砸了塊焦木頭下去，她的小命定不保了，但要問她如何發現井中有人，她隨口一說，怎知一語成讖。

顧蘭抹了把額頭的細汗，眉目緊蹙，“這座院里除了燒成灰的樓閣能藏人，就只剩水里和地下，裴大人若找的是人，人泡在水里定會浮上來，埋在地下要花費時間挖坑會引發懷疑，只剩眼前這口井，拋尸容易又不易發現。”

章季康聽她這么一說，咋呼呼跳開了腳，指著顧蘭，急叱道，“你連拋尸的地方和手法都摸得一清二楚，本官瞧你和兇手有關系。”

顧蘭睜著一雙清澈見底的大眼睛，懵懂而無辜，章大人的血口噴人，明眼人都能瞧出來是在抱一己之私，她委屈得想主動跳井。

而裴玄將信將疑，目光與她相觸，潭水深千尺，“顧捕頭，你認為此人是我要找的人。”

裴大人你的侍衛都確認了，這句廢話還有必要問我嗎，顧蘭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是。”

“此人是本相身邊的侍衛，無緣無故死在這口井中，我現在將這件命案交給你處理，限你五日之內破案。”裴玄依舊是冷冰冰的臉，說出的話也跟人一樣無情又無義。

顧蘭心里一咯噔，心知中計了，丞相大人果然老謀深算，每一句話在心底打好了腹稿，說出來不留余地，逼得人想再度跳井。

顧蘭深深吸了口氣，拿出一副笑臉相迎的面孔，激昂慷慨道，“小的能得到大人賞識，三生有幸，一定不辜負大人的期望，早日破案，還死者一個公道。”真真是三輩子的霉運聚在了一起。

裴玄沒在說什么，興許是尸體發臭又可怖，掛在頭頂的太陽太熾烈，轉身拂袖而去，不帶走一絲云彩。

裴丞相的背影瀟灑從容，活成了一道剪影。然章季康三步一回頭，恨不得用眼神刀剮了她。

管家瞿仲的臉色更不好看，太守府死的人不止阿珠姑娘，還牽扯進了丞相的侍衛，招呼人將尸體抬走安放，以便顧蘭查案。

轉眼間，井邊就只剩顧蘭和一個瘦成猴的家丁，顧蘭圍著枯井轉了一圈，看見瘦成猴的家丁欲言又止，向他招了招手，和氣道，“小兄弟，你有什么話盡管說，本捕頭一向待人和善，跟剛才那些個官員不同。”

瘦猴家丁見顧捕頭開了口，湊到顧蘭眼前，小聲道，“顧捕頭，這井剛才是我下的。”

顧蘭淡淡哦了一聲，聽這話怎么感覺是來向她邀功的。

家丁眼里隱約有道亮光，神秘兮兮道，“小人下到井底，發現下面有暗門。”

顧蘭眼里的光芒亮如白晝，“此話當真，你沒瞧錯。”

一口貌不起揚的枯井之下竟有暗門，太守府本是一座大宅，錢寶金銀堆積成山，莫非底下的暗門藏了寶貝。

“小的鐵定沒瞧錯，以前跟著老家的師傅學過手藝，小的一眼就看出來了。”瘦猴家丁拍著胸脯，信誓旦旦。

“那好，我下井去瞧瞧，你替我放繩。”顧蘭二話不說，拿起井邊的粗繩，一端緊緊繞著井口的邊緣圍了幾圈，另一端干脆利落的拴在腰間，回頭道，“替我拉牢了。”

瘦猴家丁連連點頭，替鐵捕門辦事自是要盡心盡力，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小心翼翼的放下繩子。

陽光斜照，井壁干燥，不至于滑腳，顧蘭以手指抓扣井壁，緩緩下降，才發現井口越往下越窄，這分明不是一口井。

顧蘭艱難的抬頭望，頭頂的光亮只余一尺寬的圓環。

眼看要到底了，繩子這下不動了，顧蘭結結實實的卡在中間，上下不能動彈，隱約聽見上面傳來瘦猴家丁驚恐的呼喊。

“你要殺我。”

顧蘭暗叫不好，手腳并用，迅速的往上攀爬，她顧不上手肘磨破皮，指甲充血，她只知道絕不能再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