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解密中
“然后裴大人的侍衛申兆也不明不白的死在井里,這與閣樓的火災又有何聯系呢?!鳖櫶m頭一次敢直視裴玄,沒帶半分慫意。
裴玄摩挲著玉扳指,沒說話,等著她的下文。
“申兆練過鐵砂掌,身上硬的如同鋼筋鐵骨,我去停尸房查驗過申兆的尸體,他胸前斷了三根肋骨,乃是內力深厚的人所為,而且還要出其不意的一招襲擊?!鳖櫶m看向瞿仲。
瞿仲被點了啞穴,呆木的蠕動嘴唇,臉色如死灰。
“我從花娘處獲悉贖身阿珠的金銀有千兩,太守大人果真是大手筆,區區花樓女子,你為何沒想想阿珠愿嫁你的因由?!?/p>
李太守經顧蘭一提,臉色頓時沒了血色,任是誰處于他這個位置,有權有勢,榮華富貴,總想找找與眾不同的樂子,一跟頭便栽進了阿珠的溫柔鄉里,娶了阿珠進門,滁州城里的世家子弟個個眼里嫉妒。
顧蘭的目光在瞿仲與阿珠臉上逡巡,正聲道,“我猜想,申兆的死是個意外,他或許是撞見你二人的陰謀詭計。”
顧蘭又將目光轉到阿珠臉上,惋惜道,“你二人應是早就相識,我雖沒見過翠鳳姑娘,但她定是對主子一番衷心耿耿?!?/p>
阿珠一聽到翠鳳二字,眼里的淚水接連泛出,忽而動手一把扯下臉上的面具,露出清秀致雅的秀美容顏,沒了顧蘭那晚瞧見的濃重胭脂水粉,現今是提了線,失了魂的木偶。
阿珠盯著手中的人皮面具,斷斷續續道,“我沒想殺她,我真沒想過殺她?!?/p>
她眼里是絕望的深淵,翠鳳自十二歲便跟著她,一跟便是整整七年,受了委屈向她傾訴,瞧上哪家公子也與她說,翠鳳將她當成親姐姐,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她卻親手將她推入火坑,萬劫不復。
“我知曉,你視她為手足,但她撞見你二人茍且的事,在瞿仲的慫恿下,你的猶豫不決,翠鳳的命就在你二人一念之間成了犧牲品,整出一遭李代桃僵,驗尸的老仵作發現翠鳳頸骨手臂受重創,頸骨的傷痕應是匕首刺入,兩手臂許是翠鳳在大火中拼命求生,橫梁壓斷手臂,你竟能頂著這張面具安然入睡。”顧蘭將安然入睡四字咬的極重,目光凌厲。
阿珠嚇得手一抖,眼神空洞無物,雙手覆在臉上,額頭抵住冰涼的地板,似在叩拜因她無辜枉死的翠鳳,凄慘大叫大喊,“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我錯了,翠鳳?!?/p>
旁側的瞿仲見阿珠這幅瘋癲的模樣,先前的驚懼,此時的波瀾不驚,他的人是冷的,顧蘭雖沒經歷過情愛,但她心里的直覺告訴她,瞿仲利用了對他一片癡心的阿珠。
李太守見阿珠瘋癲,突然想通了,這場變故本就是經自己引火燒身,遇人不淑,遭親信背叛,臉上的道道溝壑也舒展開了,拍拍袖子站起身,對著裴玄拱手道,“丞相大人,下官又犯病了,想先一步離開,您就將此事交給顧捕頭善后吧?!?/p>
裴玄見他臉色不好,適才的精神抖擻此時不復存在,聲音輕緩,“太守既然不適,便先將身體養好,滁州不可一日無主?!?/p>
李太守步下臺階,顧蘭淡淡一句話,便將他的腳步止了。
“太守難道不想知曉阿珠為何答應你的求娶,她與瞿仲若是兩情相悅,她便不會嫁入太守府?!鳖櫶m一針見血。
李太守沉吟半響,嘆了口氣,“本官能替她贖身,瞿仲是個管家,他沒這種能耐,也沒有能力?!彼J為千兩的銀子絕不是一般人能拿的出來,瞿仲要是想找他借,他的后人十輩子也還不清。
顧蘭搖了搖頭,道,“李太守,你想錯了,你忘了那日我下井,井上的家丁慘遭殺害,我那時便沒想通,青天白日下還膽敢行兇,他想殺的人也包括我,但展大人的出現打破了他的計劃?!?/p>
展決的反應比她想象中的較快,腦子不愚鈍了,搶先道,“難道那口井有問題,兇手必須下手?!?/p>
顧蘭贊賞的看向他,接著道,“阿珠嫁入太守府便是被瞿仲迷惑,瞿仲想不動聲色占有這口井。”
“一口井有什么稀奇,需得著三條人命。”周大崖不解。
顧蘭振振有詞,“井里有什么東西,大家一同開井瞧瞧,值不值三條命大家自然知曉?!?/p>
瞿仲見計劃敗露,在眾人沒察覺的時候已將穴道自行沖開,身形迅疾一掠,出了十幾丈開外,輕功了得,直直掠到池對岸。
展決和周大崖同時暗叫一聲不好,周大崖沒武功家底,便拔出佩刀擺好架勢,而展決吃過一次虧,這次拼進了全力追上去。
周大崖看見展決和瞿仲一同消失在視線里,轉頭準備詢問顧大人如何處置阿珠,一回頭哪還有顧蘭的身影。
瞿仲在太守府呆了數年,熟悉太守府的一磚一瓦,他專撿小道迂回行進,顧蘭勉強跟上他的輕功,她也留了后招,昨夜將太守府摸了個遍,模糊記得這條小徑通向后山。
瞿仲見她窮追不舍,狠下心連發幾枚暗器,面目猙獰,顧蘭也不急,就對他死纏爛打,兩道身影包裹著疾風,遁入后山密林深處。
翌日天未亮,周大崖被灑掃的仆役叫起來,滁州府衙門口的漆紅木柱上結結實實綁了個人,他仔細一瞧,正是昨日逃走的瞿仲。
此時,滁州城外的官道上,顧蘭牽著小毛驢慢悠悠的走著,她身上的褐衣破破爛爛,左袖破了條口,渾身上下散著乞丐氣息。
昨日還是太守府的貴上賓,現下就蓬頭垢面流落官道,人生的落差便是這般瞬息萬變。
眼前的官道通向京城,她身上沒揣銀子,連個銅錢都沒有,唯一值錢的東西便是那塊鐵捕門精鐵鑄造的令牌,她想了想,不能把飯碗賣了。
于是繼續慢悠悠的往前走,這條官道通京城,快馬加鞭七日即可到,這腳程嘛,她也計算不出,運氣好能走到京城,運氣不好餓死在半道上。
顧蘭瞥向小毛驢,小毛驢是她半道上撿的,本想餓了就吃驢肉,只是這毛驢比她還瘦,瘦成了干柴,她怕騎上去,小毛驢一口氣便被她壓斷了,無非是一雙腳的事,她堅定的望向官道,哼著小曲兒上路。
走了半個時辰,官道上的馬車和輕騎漸漸多了起來,乃是國之富強,通貿發達。
此時,后方車馬轔轔轆轆,一輛藍色車頂的馬車不偏不倚的停在顧蘭旁側,兩匹高大的駿馬四蹄朝天,揚起一蹄子的灰。
小毛驢沒骨氣的往里邊靠,顧蘭以袖掩口,生生吃了幾口灰,不屑的瞧著暴發戶規格的馬車。
一只骨節勻稱的手挑開簾子,淡淡的光線照耀其上勾勒一圈朦朧,男人的嘴角噙著一抹笑,亦正亦邪的看向她,眼里明明是深淵潭水,偏偏給人三月春風桃花繁的錯覺。
顧蘭看清來人,干干一笑,“丞相大人,好巧?!弊焐险f著好巧,心里一群烏鴉叫囂著,怪不得連頭驢都縮邊角了。
裴玄打量一眼灰頭土臉的顧蘭,聲音低沉略帶喑啞,“不巧,顧捕頭莫不是放慢腳步等本相,裴某也跟不上顧捕頭的腳程。”
顧蘭額頭一抽,這話說的她毫無反駁之力,誰叫她只有一只瘦骨嶙峋的小毛驢,木有兩匹鼻孔朝天的千里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