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傷的蘆葦,他不折斷;將殘的燈火,他不吹滅。他憑真實將公理傳開。----以賽亞書42.3
第二卷
1.?崩潰
為了川戲事業(yè),為了留住戲迷,執(zhí)著的芺蓉姐姐和朵兒妹妹不知磨了多少嘴皮子,打了多少口水仗。
常常是這樣,朵兒看著姐姐演出歸來,坐在梳妝臺前一言不發(fā),愁容滿面,對著鏡子發(fā)呆,知道姐姐心里難受,她知趣地,悄悄地不打攪姐姐。
妹妹知道,今天的演出肯定是`劇場門前鞍馬稀,劇場里頭場面冷。'
不然姐是坐不住的,要么哼著戲曲培土澆花打掃衛(wèi)生,要么叫上自己去浣花溪滌洗衣物。
看到姐情緒低落一陣心痛,妹妹總要安慰兩句:
“姐呀,別拉長著臉噘起一張嘴,搞藝術(shù)的就是這樣,一會觀眾多,一會又少,巿場經(jīng)濟嘛,正常。”
這一次,朵兒妹妹心里有點來氣了,她瞄了姐姐一眼,拿著小圓鏡子左照右照地描眉,不時抿抿嘴唇,臉上兩邊的小酒窩也隨著一開一合起伏。她開始搭話了:
“姐呀,不是我說你,都什么時代了,那些老掉牙的舊戲腔調(diào),呼天喚地就像叫喪似的。″
姐姐一下火起來:
“叫喪?你說是叫喪?我不準你這么損貶川戲!”
芺蓉姐姐轉(zhuǎn)過頭來柳眉倒豎,厲聲呵道。
“本來嘛,接媳婦嫁姑娘,祝壽慶賀拿川戲派上用場還說得過,可是行喪事做道場招魂弄鬼也拿川戲去吆喝,那不是叫喪又叫什么?”
朵兒妹妺寸步不讓。
“妹兒啊,就嘴下留點情吧。”
芙蓉姐姐心里毛焦火辣。
那朵兒妹妹絲毫不顧姐姐的感受,只顧嘴上痛快:
“翻來復(fù)去的演,抱著老套不變樣的舊皇歷,那鼓鑼擂得來腦袋都震炸了。
夕陽西下啦!日落西山啦!
別說喝西北風(fēng),你們?nèi)ズ饶蠘O風(fēng),喝北極風(fēng)老天爺都不見得賞臉!”
妹妹嘴里的話語像一根根尖針刺得芙蓉心里陣陣酸痛,一汪汪淚水在秀眼里打轉(zhuǎn)強忍著不讓它流出來。
她不能在妹妺面前表現(xiàn)出軟弱劣勢,但哽咽聲音里免不了中氣不足,略帶顫音告饒地:
“妹妹,別忘了我們是川戲世家,是川戲后代,是川戲傳人,你不學(xué)唱川戲就罷了,但不能這么蔑視損貶川戲。”
“別、別....姐呀,打住、打住。”
朵兒更來勁了,伸出一雙涂著蒄丹指甲油的手,翻開手掌做了一個籃球裁判常用的‘T’手式,像在演講一樣:
“姐呀,你就不能聽妹一句勸,你能不能清醒清醒?這是事實,你懂不懂?
川劇不如以前了,你曾經(jīng)風(fēng)光過的年代一去不復(fù)返了!
這就是現(xiàn)實,殘酷的現(xiàn)實。你就不能開竅一點?靈活一點?變通一點?
姐呀,憑你的容貌,才藝,干啥不行,就去死守川戲,轉(zhuǎn)行吧。
流行音樂,通俗歌曲,歌舞表演,那樣都比你這川戲強?別老抱著舊皇歷死嗑到底!”
芙蓉姐姐傷心到極點,喉嚨噪子眼里像是堵了一堆甘蔗渣,妹妹那張伶牙俐齒的嘴句句戳她心窩子。
她想再聲辯,但,確實找不到有力量的話語反駁。
她不得不承認,她忠愛的川戲藝術(shù)已是氣息奄奄,與朵兒妹妹從事的現(xiàn)代流行音樂確實存在天壌之別。
她盡量不讓眼眶里滿含的淚水流下來,無可奈何地仰頭興嘆,似乎要把胸中的郁悶釋放出來,長長地‘哎’了一聲。
“怎樣?傻了吧。“
朵兒還往傷口灑鹽。
芙蓉姐姐徹底崩潰。
玉頭兒和花一紅在客廳里聽一對女兒吞戰(zhàn)好半天了,很明顯是小女朵兒占上風(fēng)。
老兩口急忙奔到女兒房里,玉頭兒上前呵住朵兒:
“你有完沒完,拿酸話諷你姐,差不多了吧!″
“你沒看到姐傷心痛苦的樣子,你忍得下心?″
老媽也斥朵兒:
“朵兒,你嘴下留情,積點德吧!″
“積德?都是你慣的。朵兒原本該去好好上學(xué),你就任由她的性子,早晚給你生出一堆事來,你哭都來不及。“
玉頭兒把氣撒在妻子頭上。
“爸吔,這是一項新升事業(yè),蓬勃旺盛,具有強大的生命力…″
“你給我住嘴!″玉頭兒呵斥朵兒。
看到家人為自己斗嘴,芙蓉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聲,眼淚‘嘩‘的一下飚了出來,捧住臉大哭。
朵兒這才意識到自己確實太過份了。
她上前抱住姐姐,扶著她的肩頭欠疚自責,安慰著,不住地道歉:
“對不起,好姐姐,原諒妹妹。“
她抓住姐姐的手往自己身上拍。
老兩口也寬慰著,兩姐妹這才坐在床邊,芙蓉姐姐抽搭好一陣才平靜下來。
老爸從女兒哽咽的顫音中聽出了她內(nèi)心被妹妹切中要害的,尖刻的錐刺的痛苦。
身為川戲世家的傳人,他深深知道,愛女在川戲處于低潮之時,也決不放棄她忠愛的川戲藝術(shù)。
她對川劇事業(yè)的執(zhí)著正是玉頭兒想要的,是我玉家的好苗子,是我玉家的傳人。
他更知道愛女此刻內(nèi)心正翻江倒海難以平靜,她正痛苦地飽受著煎熬。
玉頭兒意識到嚴峻的時刻到了,他的責任告訴他,雖然退休,但決不離崗。?
川戲要掁興,挽救地方川戲刻不容緩!
老媽花一紅突然:
“咿,我倒有個主意。″
“快說,什么主意。“
“這樣吧,我們替芙蓉救救場。“
“怎么救?“朵兒問。
她要用實際行動彌補剛才對姐姐造成的精神傷害。
‘發(fā)動親戚好友呀!你拉一邦,我拉一邦,還怕他們不給面子?″
“只能這樣,那就試試吧。“
玉頭兒爸同意。
芙蓉姐姐眼里閃動晶螢的淚光:
“算了,別費勁了!“
老媽拍一下胸脯:
“我就不信親朋好友不給面子。蓉丫頭,你就別管了。“
花一紅胸有成竹的說。
這天,老媽花一紅出動各方好友,又招來一批老戲迷為芙蓉那場‘呂布戲貂嬋’扎場子。妹妹朵兒也邀來一撥朋友同學(xué)。
從臺上看,座席臺上有不少觀眾,演員,樂隊興奮起來。
幕布拉開,衣著光鮮靚麗的俊郎女貌的呂布貉嬋,引來一陣拍手叫好,呼聲不斷。
可是,當震耳欲聾的,一撥緊似一撥的鼓鑼聲還沒過完場,看臺里還是出現(xiàn)令人最擔憂的場面。
朵兒招來的年輕一點的觀眾坐不住了,聽不慣那震耳欲聾的鼓鑼聲。胡琴聲一響,舞臺上演員開口個沒完,觀眾不習(xí)慣那尖勵的唱腔,吊不起胃口。
座席上有蒙耳朵的,閉眼睛的,有冷眼向臺的,還有人起身離開。
急得老媽和老媽的鐵桿好友們伸開雙手去阻攔,但都無計于事。
場上剩下的都是花一紅招來的灰頭撲腦,半拉子老頭老孃縮卷在坐位上。
朵兒的朋友,同學(xué)所剩無幾。
司空見慣的演員們打焉似的掉了氣,連那后臺的幫腔喊嗓似乎也顯得中氣不足。
救場落得個冷場。
自以為有計有謀的花一紅使的這一招失靈了,泡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