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目目已經算不清楚自己到底去辦公室喝過多少次茶了。
現在的心境反倒是像過了自家的門，表情安穩閑適的哪里是要被老師批的樣子。
葉世明的辦公室是在辦公樓的僻靜地帶，地方寬敞的簡直像個小型的宿舍。
地中海剛被一通電話叫走，正好給秦目目時間四處走走逛逛，暗自打量隔壁的辦公室應該是滅絕師太的。
她倒不怎么怕滅絕師太，只是見到她就會讓秦目目想起初選的時候說好的一起談談的事情。
大概是人家貴人多忘事，秦目目到現在都沒有見上人家一面。
等了將近十分鐘，秦目目就聽見遠處的走廊響起略微錯亂的高跟鞋聲，由遠至近期間還夾雜著說話聲。
仔細一聽，秦目目就知道是誰了。
“這次的比賽不需要你了，上次的節目名單只過了三個省級的比賽，這種成績拿出來我面子還要不要了？”
“你對得起那些沒日沒夜排練訓練的學生嗎？我覺得你的職位我有必要……”
方落梅眉頭緊皺，臉上全然不耐，她年紀在學校里并不算大，可是頭發盤成一個低低的發髻，還有沉悶黑色的套裙硬生生的把人變老幾歲。
她本來是專心的在訓人，經過葉世明的辦公室不經意間瞥見了一熟悉的身影，連訓人時的盛氣凌人都消散不少。
伸手抬了抬鼻梁上的黑框眼鏡，眼里帶著詢問:“秦目目？”
“你怎么在這里？”
她話音剛落，話筒對面就已經吵鬧起來。
“方主任方主任，上次的事情是我沒辦好，我吸取教訓這次的比賽一定不會再出差錯的！”
對方的語氣激動，與方落梅就一門之隔的秦目目想聽不見都難。
方落梅也像是在嫌棄對方的聒噪，面容相當冷漠，把手機放在嘴邊:“你太吵了給我閉嘴！”
對方一下子噤了聲，大約還是不甘心，那顫巍巍又卑微的有些可愛的樣子讓在一旁的秦目目有些想笑。
“方主任方主任，你給我次機會，這次我真的擦亮眼睛看人，絕對不給清川一中丟臉！”
對方信誓旦旦的樣子引來方落梅的嗤笑，抬眼望著正在看熱鬧的秦目目，頓時沒了興趣與對方周旋:
“到時候看你表現，現在我有事開會的時候再談！”
說罷，就不由分說干凈利落的把電話掛掉。
秦目目還興趣甚濃聽著對話，見人都把電話掛了，也沒理由繼續待在那兒，只好走上前主動問好:
“方老師好。”
方落梅淡淡點頭把手機放回口袋，眼睛不動聲色的往辦公室里撇了眼后，就轉身往前走:
“你跟我來，我和你有話說。”
“老師，是葉老師叫我過來的……這樣子，是不是不太好？”秦目目靠在門框上說道。
方落梅聽到腳步也只是稍稍停了一秒，之后又繼續行進，高傲的連眼神都沒給她一個。
“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來我這兒要人，你過來我可沒那么閑等你。”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秦目目還不去倒顯得不識大體。
方落梅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就把眼鏡摘下，隨手丟在桌上，露出一雙明亮透徹的眼睛。
雖然眼神還是犀利，可是摘去眼鏡的方落梅比平時有好看太多。
她在辦公桌前坐下，勻稱的腿交疊，整個人周圍有種渾然天成的氣場，方落梅伸手示意秦目目在她面前坐下。
之后在抽屜里不知翻找著一堆文件，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
在秦目目面前攤開，她才知道這是她剛入學時候的入學檔案。
方落梅暗自翻著，甚至還拿出紅筆在上面圈圈畫畫，態度認真的像是對待一篇即將要被創作出來的樂譜。
在畫下第一道線條之后，她就開始詢問:
“學習長笛六年？”
秦目目感覺自己像是正在被審訊的犯人，整個房間的氣氛都因方落梅第一句話的出聲而變得凝滯。
半響她才反應過來，點點頭。
她的這個動作讓方落梅很不滿，但她并沒有明說，只是繼續她的問題:
“第一次接觸長笛是因為什么？”
秦目目這次反應很迅速，腦海略微過了下自己的回答，嘴里就已念出聲:“因為我爸爸。”
再接下來的幾個問題，秦目目在細枝末節里摸索出方落梅的目的。
方落梅好似也很滿意她的回答，因為她的嚴峻面容終于有消融的跡象，嘴角還帶著似有若無的弧度，邊點頭邊關上文件夾:
“在年底有個省級才藝比賽你有興趣嘛？”
秦目目沒有任何猶豫的點頭。
“你不問問我為什么選你？”方落梅饒有興趣的望著秦目目。
“我認為，我在初選上的表現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她對樂器向來都有著一種盲目的自信，正是因為有這種自信才能支撐她在臺上盡情的無保留的展現她自身。
這樣狂妄的回答顯然愉悅了方落梅，動作利落的在另一個抽屜里拿出一疊紙遞給她:
“這些是資料，有時間就拿出來看看。”
等秦目目接過后，她就靠在座椅上閉著眼睛，朝她揮了揮手:“都交代完了，你先撤吧。”
秦目目點頭，在轉身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腦袋里蹦出一個念頭。
猶豫了幾秒，還是問出聲:“老師，紀謙楚有參加嗎？”
方落梅睜開眼，定定的望著她很久，久到讓秦目目覺得窘迫的時候，她又輕笑了聲:
“抱歉，剛才突然想起來像你這般大時候的事情。”
“我沒有讓他參加，你能猜出為什么嘛，論能力他好像確實略勝一籌。”
秦目目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沉默了許久卻還是想不出所以然。
確實，紀謙楚的鋼琴造詣極高，別說在這所學校，放眼望去在全國，能和他比擬的都少得可憐。
而且如果是他倆一起搭配，得到的掌聲必定是雙倍。
她認為放棄紀謙楚這個高手的做法，是不夠明智的。
“抱歉，我只知道如果是單靠我一人，獲獎晉級的機會只會小不會大。”
方落梅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的確。”
“那請問老師，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秦目目心里急切的想知道答案，她的紀謙楚這么厲害，他們兩搭檔勝算只會多不會少。
心里暗罵了句:錯把魚目當珍珠。
“我那時候也是這樣想的，甚至惋惜反思自己是不是哪個方面做的不妥當，”方落梅表情嚴肅，在下一秒她就聳聳肩，一臉無奈，
“可是他拒絕了我，原因是他并不在意這些。”
“事實也證明，他確實不執著于這方面就算他造詣再高又怎么樣，他不喜歡沒有對音樂的熱情，這些做再多也是浪費時間而已。”
“他志不在此。”
方落梅站起身，澄澈的眼睛直直的盯著秦目目看，指著她給她極大的肯定:
“我閱人無數，一眼就能看出你對音樂有著瘋狂的迷戀，也許現在你感覺不到，可是你在臺上的展現出來的自己是光芒四射的，”
“像是干柴烈火一觸即燃，而你的那種自信也是讓很多人望塵莫及的，這就是你的優勢也是你值得深掘的寶藏。”
“也許，你就是下一顆新星呢。”
方落梅對她喜歡的人大多欣賞贊揚，她挑剔的哪哪都能找出她不喜歡的東西來。
她的話給秦目目茫然居無定所的名叫夢想的小船牽了根繩子，慢而有力的把它牽往一個屬于它的地方。
“這個周五有個名校聯賽你必須得去，但是你的目的不是為了得獎而是找一個好搭檔出來，”
“一起參加比賽。”
方落梅思索了半響，又加上一句:“最好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