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學校后那男生就獨自走了,當她發現他們原來是一個班的時候,一種命中注定的感覺便涌上了心頭。但他們的緣分似乎止步于此,陳曦似乎并不記得她,當她向一群人中的陳曦微笑的時候,他并沒有什么反應,就算后來兩人在校園相遇,也只是很普通的一聲招呼,陳曦的眼神中從來不曾有多余的含義,也并沒有與她同行或者繼續深聊的意思。
時間慢慢磨平了悸動,讓感情變得從容而和緩,陳曦當初幫她也并非刻意,只是一種舉手之勞的善良,距離讓張雪然看清了陳曦的光芒,她還記得那次下了自習走在圖書館后的路上,前面是一個長長的坡,她看到陳曦和一個拉著清潔車的阿叔一前一后地走著,在爬坡的時候阿叔使不上力,身子越彎越低,那車子卻越來越慢。陳曦很自然地走到車子后面推了起來,用他當初推人的姿勢,很快阿叔就拉著車上了坡頂,陳曦松了手,閃到路邊繼續走他的路。阿叔始終沒有往后看,他和陳曦也沒有對話,他根本沒意識到有人幫他推了一下車子。而陳曦呢,或許也不會記得這件事,因為太過自然的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在實驗課時幫無意中碰到試劑瓶的同學挪開試劑瓶,順手幫別人關上柜門,下課后盡管會有人打掃,但依然會把自己的臺面整理干凈,從來不亂丟垃圾,不吐痰,不抽煙……對人對物,陳曦似乎有一種潤物無聲的善良,這種品質已融合在他的血脈之中,仿佛是一種本能。但另一方面她又感覺陳曦對人有一種禮貌的疏離,并不喜歡與人太多的糾纏和交往,她曾目睹過陳曦歸還撿到的錢包,失主不斷地感謝,但他仿佛根本聽不進去,轉身就走。對于某些人刻意保持距離,張雪然有時候很害怕自己會被陳曦討厭,比如像鎮偉那樣,誰都看得出陳曦不喜歡鎮偉,但盡管如此,當鎮偉住院時,也是他主動提出去看護鎮偉。她不遠不近地看著陳曦,因為他的淡漠而失落,又因為他的溝通而開心,開心失落交替出現,已經成為了生活的常態。
因為這些,記憶中的那個面目猙獰的男生也變得遙遠而溫柔起來,每每憶起,她仿佛看到那汗水滴了下來,她無處可躲,任由那汗水在她后頸爆炸成一團灼熱,緊接著便是如同蟻行般摻雜著癢、麻、痛的感覺,一直蔓延到耳后、咽喉、和胸腔。
當腦洞足夠強大,現實反而不那么重要了。只要一點點的觸發,她就可以幻想出一片森林,或許她害怕面對,若是一直這樣下去,她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同宿舍的女生戀愛分手又戀愛,她卻閉口不談自己的感情。她的陳曦一直都在,在教室、食堂、圖書館,在她醒著睡著的時候,一直陪著她,不離不棄。
她沒想過以后,她是一定要考研的,未來是不明朗的,除了繼續往前走著,沒有其它辦法,她只想往前走,走到很遠的地方去,她不想回家,也不想回頭。天生內向,不愛交際,除了學習,她找不到其它的優點。當畢業實習來臨,考研復習也將開始,所有的基地在她眼中只有兩種,一種是忙碌,一種是清閑,她要去工作最清閑的基地去,給自己充分的時間和精力去復習考研。幾番打聽,她得知柳川是最合適的去處,環境安靜工作清閑,帶教老師也很和善,請假相當容易。被大家爭來搶去的直屬基地卻恰恰相反,得知她報名的基地是柳川后,舍友雖然不解,但一個個的卻都松了一口氣,因為她是最強的競爭對手之一。
當得知陳曦也報名了柳川后她完全懵掉了,那種命中注定的感覺充滿了她的整個身體。她不敢去看他,不敢去說話,甚至無法跟他正常交流??墒撬秩滩蛔】拷?,總是在不經意間就去了他的周圍。搬運行李時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滿頭大汗的男生,不過三年,陳曦好像有哪里變了,他的個子似乎更高了,腿也更長了,他露出來的胳膊在用力時也呈現出了更清晰分明的肌肉線條。陽光下她仿佛看到他細細的汗毛下閃閃的汗珠,他又出汗了,汗水順著額角,雙鬢,流到了脖子里,鉆進了她看不見的衣領中,她忽然感到一陣眩暈,連忙閉上了眼睛。
他喝了她遞過去的水,他的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而上下移動,多漂亮……忽然之間他們就變得親密起來,一起奔跑著趕火車,挨在一起坐著,她不敢動,雖然隔著衣服,但她能感到那邊的溫度,還有一些輕微的壓力,心跳一直都沒平息下來,他跟別人聊著天,清晰而明朗的聲音接連不斷地沖進她心里,聽到他笑,她想跟著笑,聽到他咂嘴,她也想跟著咂嘴。她怕自己憋不住,于是就趴在桌上佯裝睡覺,一邊輕輕咬著嘴唇,一邊豎起耳朵聽著來自于陳曦的聲音。
只有他們兩個的柳川,一定是特別的,但她不敢再想下去,對于未來她有一種來自內心深處的恐懼,想要靠近,又害怕現實。而現實卻將他們放的越來越近,近到只要一開門就可以兩兩相望。
陳曦對她來說好像葉公好龍,又好像近鄉情怯,整整兩天,她的心亂成了一團,做事也毫無章法。就比如今晚,她本來在吃與不吃之間搖擺,忽然聽到陳曦那邊傳來開門的聲音,還沒反應過來,她就已經推門出來了。直到現在,兩人面對著坐在店里吃拉面,陳曦只是低頭吃面,也不說話,似乎是餓了很久的樣子。而她呢,心里一團亂麻,理不清講不明,堵在胸口,肚子里空空如也,但卻吃不下去。
“不合胃口嗎?”陳曦忽然問道。
“啊……不是……”
“是不是坐車太累了?”
“不是?!?/p>
陳曦沒再問,只是低頭吃飯,不多時就吃完了。張雪然強迫自己小口小口地吃著,卻忽然感到氣氛不一樣了,抬頭一看陳曦雙手插在衣兜里靠著椅背坐著,他歪著頭有些出神地看著桌子角,似乎在思考什么。
不管他在想什么,那肯定與她無關,疏離感一下子又充斥在二人之間,張雪然的心驟然冷靜下來,先前的狂亂消失的無影無蹤,她忽然明白,她其實離陳曦很遠,陳曦也并沒有想要靠近她的意思。
張雪然默然吃完面,離開時陳曦先一步結了賬。
“我把錢給你吧?!彼f。
陳曦擺擺手,“下次你請回我吧?!?/p>
雖然這么說,但張雪然知道,他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